家庭的大不幸被老黃河天才地認為是宅子有問題,風水先生經過羅庚的認真勘輿後得出一個玄妙的結論朱雀投江虎猖狂.不安折磨著善良的老人,他提議拆掉宅子,這話令黃發奇怪地感覺是風水先生和拆遷市長合夥在他背後搗鬼。
妹妹的惡疾令黃發寢食難安,既然高明的神醫們束手無策,他就深入地下,尋求江湖郎中的高明偏方,隻要有一丁點的希望,他將不惜血本,結果糊塗地被江湖騙子誆走一大筆錢財。
黃霞的母親受到各路神婆的各種英明啟示,她們略勝神醫們一籌,高明地斷定不是什麼疾病而是可怕的邪煞侵犯,有人建議必須製作小木偶,三更半夜不教陌生人撞見時送祟,即可保安康。她老娘不僅清空了她閨房裏的所有寵物,聘請師公、神婆們進入她神聖的閨房捉拿邪煞,灑公雞血、灑鹽米、潑狗血,將整潔的屋子弄得又髒又臭,還將她漂亮的裙子燒了一件又一件,可是病人的病情始終不見起色。老人又到各廟宇裏哀求菩薩庇佑,菩薩們官僚地站在高高的神壇上為他們平時受到的藐視而憤怒,他們也見死不救。主之奴仆也上門來要求改變信仰,接受主的憐憫,但老人固執地不肯接納說洋話的新福音。
黃霞在噩夢中掙紮著,閉上漂亮的大眼睛就有一種魔力乘虛而入主宰著她,將她帶入痛苦、恐怖的境地,所有的抗爭都是徒勞無益的。她恐懼死亡,不幸卻看到長有犄角的死神正藏身在牆壁後麵。她渴望生存,渴望體驗美妙浪漫的愛情生活,渴望有自己的漂亮小寶貝。她還年輕,渴望唱歌,渴望像條魚似的在香江裏遊泳,渴望躺在草地上,一麵吃可口的小餅幹,一麵讀書。她努力抗爭著,希望奇跡能驅趕牆壁後的邪魔。
這位黃家的小公主最痛恨吃藥、打針、穿刺、抽血,為了能見到明日的漂亮的太陽,她屈服了,惡疾使她意誌變堅強,她不怕疼、不怕苦、不怕長針、不怕挖心切肺,隻要能活命,她願意嚐試,但老天爺無情地在她的腳後跟畫了一個句號。
疾病不斷惡化令時間非常寶貴,她還有許多心願未了,不能就此草草地死去,她想讓自己充滿活力。她有追求,有理想,希望有一個好丈夫,一個偉大的家庭,一個漂亮的寶貝。以前,她隻是自私地為自己規劃未來,現在她希望給未來的小侄兒做一頂綿帽,幫大哥設計一個科學的養殖場,讓地溫發揮作用,養殖鱒魚將是一個非常有前途的行業。她還有一個奇妙的設想,如果她老子願意,她將聘請一位高明的醫生將那令人討厭的大鼻子整得小巧可愛些。
各種顏色的藥液輸入體內,結果她的血液變成藍色的,這她不在乎。眼瞧著每瓶顏色古怪的液體輸入體內,每次她都感到渾身是暖流,覺得力量充沛,馬上就能痊愈康複。但病魔一時一刻也不肯退去,令她渾身酸軟,欲振不能,癌細胞沿著淋巴腺瘋狂擴張,它們正肆意瓜分她天性中最優秀部份,侵吞她的熱血、髒器、思想、及靈魂,她日漸消瘦下去,最後她將被那吸食幹淨,什麼也不剩。
責怪神醫們的無能是毫無道理的,他們明知某種惡魔在她身上作祟,卻無力將它們從她身摘除出去、剔除掉、或者驅趕走,那怕讓她安穩地睡上一夜也辦不到。
在落雨中找到美感的黃霞突然被一曲動聽的歌聲吸引了,它又慢、又簡單、又天真,歌聲用嚴肅、淒涼、單調的步伐在前進,從容不迫,又剛健有力,間或又長久地休止,然後又繼續前進,逍遙自在,最後緩緩消失地雨聲裏。
再來一遍,對黃霞是多麼的奢侈之事。她的眼睛沒有離開窗戶,豎著雙耳仔細傾聽,令人失望,傳來的是空洞、乏味、枯燥、呆滯、軟弱無力的東西,那不是什麼音樂,是一堆幹草,木乃伊,一堆行人的肉塊。她難過極了,她需要熱火、明快、勁道的太陽,而不是陰暗的雲朵。
嫂子田紅從外麵進來,她聽見了,卻沒有回過頭來,眼睛仍然盯著窗外的水簾。田紅小聲建議多加一件衣服,小小的感冒對她都是災難性的。她想幫助她躺下,她不願就這樣躺下,害怕一旦躺下,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田紅不敢瞧她的眼睛,將臉頭轉到一邊,她害怕自己無力控製情感當麵哭泣。人生是什麼?她是整個家庭中唯一理性之人,反對聽信江湖騙子的胡說而耽誤救治良機,也不相信潑狗血的神術,將希望寄托在黃霞的意誌上。她強忍鼻子發酸,眼眶噙滿淚水,將洗幹淨的毛巾晾好,強作歡顏,微笑著建議休息一會兒,別累壞了。
黃霞害怕自己成為大哥和嫂子的累贅,讓她先回家去,她說:“你完全沒必要擔心,高能射線是能全麵清除壞分子的。”她明知是癌細胞卻不說。
田紅臉上仍掛著笑容,她的賢慧和美德得到充分體現。她心田血在流淌,有如刀割似的,一個如花似玉的青春玉女,如今像什麼了?她暗中祈求上蒼,天公啊!你要庇佑她早一天康複。上蒼什麼時候對她仁慈過?
田紅準備回家,在電梯門口遇見了陳汝卓,很高興地相互問候。
“怎麼樣?”他這一問。她就再也控製不住個人情感,淚水如雨,指指病房,讓他自己進去。她走進電梯,有身孕的人行動顯得不很方便。他要替她叫輛車,她搖搖頭,反而讓他好好地安慰她,他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