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從工廠領回家來做的手工活。”方詩雨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手腳麻利地串起來,左右開弓,幾秒時間就串好一條聖誕飾品,招呼李小柔坐下來,“你要想做,我可以帶你去工廠拿些回來做,利用閑時間,掙回房租沒問題。”
李小柔明白了,難怪她的手那麼粗糙!原來是做手工做成這樣的。她挨著方詩雨坐下,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方詩雨雙手翻飛,幾串飾口在她的巧手中大功告成。“我從十歲就開始做手工,八年來,做過各種各樣的手工活。”
“十歲?”李小柔的心一酸,眼淚就湧了出來,忙伸手拭去眼角的濕潤,“你爸爸呢?”
“死了。”方詩雨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說出這兩個字,“在我十歲那年死的,我媽悲傷過度,最後就成了現在這樣子,狀態好時跟正常人差不多,狀態不好時就瘋言瘋語,甚至會做出一些難以預料的事情來。”
“所以,你出門時就把她反鎖在家裏。”李小柔開始納悶過,有人在家,為什麼還要反鎖鐵門?這母女倆太淒慘了!
“嗯。”方詩雨聞言,抬眸望著李小柔,“你還會搬來嗎?”
“搬來。”李小柔哽咽著肯定地回答,她不是別無選擇,也不是非要退而求其次,隻要她向爸媽開口,要住好點的地方絕對沒問題,但她不想那樣做,更不想看到方詩雨眼中的失望,也許,這合租的五百元可以解母女倆的燃眉之急。
“那就好。”方詩雨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謝謝你!”
“別客氣!”李小柔從背包裏取出五百元遞給方詩雨,“先把這個月房租交給你,我等會就去旅社把行李搬過來。”
“那我去幫你拿行李。”方詩雨也沒推遲,接過錢順手塞到枕頭底下。
“不用了,我也沒多少行李,不用這麼勞師動眾。”李小柔拍了拍方詩雨的肩膀。
“那好,我做好晚飯給小柔姐接風。”方詩雨泛著紅紅的眼眶說,“你是個好人,那些租房的人見我媽媽一發病就嚇跑了,八年來,這間房已換過幾十個租客,這間房的上一個租客,也是被我媽媽嚇走的……”
“沒事。”李小柔壓抑住眼淚,“我會一直住下去。”
從城中村一條條潮濕的巷道中走出來,李小柔心頭沉甸甸的。
站在敞亮的公路立交橋上,觀望著城市的摩天大樓發呆,這時尚妝容的背後居然還有大片不規則的城中村,而這些棲身在出租屋的人們,又何止一個方詩雨?他們憧憬的不是希望和夢想,而是最本能的生存需求,在那種低劣的環境中,還得為交不起房租而提心吊膽。
都說深圳遍地是黃金,可這黃金在哪裏?李小柔茫然了。
漫漫求職路,她已深切體會到了一個異鄉人的艱難,即使找到一份文職工作,要是不包吃住,那點工資也無法達到這裏的高消費,房租費、吃飯錢、交通費、電話費、日用品等,加起來是很大筆開銷。
在回城中村的路上,李小柔聞到壇子雞濃濃的香味,她順便買了隻,心想方詩雨說要做飯給她接風,總不能隻帶著張嘴白吃白喝,讓方詩雨破費真有點於心不忍,又在街邊走鬼那裏買了些水果提上。
上樓梯時,行李箱不好拉著走,隻好提著箱子爬樓梯,手裏又提著很重的水果,折騰好久才到了四樓,站在門口都能聞到裏麵的菜香,還有菜倒進鍋時的滋滋聲,李小柔在鐵門上敲了幾下,怕方詩雨在廚房聽不見,遂放開嗓門喊起來,“詩雨、詩雨……”
“來羅!”方詩雨的聲音傳出來,接著聽到煤汽灶關火的聲音。
圍著圍裙的方詩雨跑出來,儼然家庭煮婦的賢慧模樣,頭發高高束在腦後,伸手在印有金龍魚字樣的圍兜裏掏出鑰匙打開鐵門,笑嘻嘻地招呼著,“來啦!”
“嗯。”李小柔把手中的水果和壇子雞遞過去,“給,這水果拿給阿姨吃。”
“買這麼多呀!”方詩雨接過去,指著另一袋問,“這是什麼?怎麼還是滾燙的?”
“壇子雞。”李小柔一邊脫鞋一說:“就在路邊買的,聞著挺香,不知味道如何?”
“應該可以。”方詩雨咽了咽口水,這樣的奢侈品八年都沒吃過了,小小年紀不僅得撐起家的重擔,還得省吃儉用給媽媽湊藥費,小學沒念完就休學在家,工廠不收童工,她就領回家來加工,現在也想找份穩定的工作來做,可媽媽經常會有突發狀況,沒辦法,她隻能選擇靈活自由的工作,晚上會去路邊擺地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