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賀恭一郎的獨白(二)(3 / 3)

很多警員一看就指出,日高初美的那張照片是在富士川休息站拍的。根據這點,我們重新翻查了野野口修的相簿,結果發現了另外兩張照片。在靜岡縣警的協助下,我們確認它們攝於富士川休息站的可能性非常的高。

“如果你想不起來是何時拍了初美的照片,那麼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這個富士山的照片是什麼時候拍的,這應該沒有那麼難吧?”

“很抱歉,這個我也忘了,我也是剛剛才知道有這樣的照片放在相簿裏。”

看來,他已經決定好,打算來個一問三不知。

“是嗎?那我隻好給你看最後一張照片了。”

我從上衣的內袋取出最後一張王牌,那是從日高初美的娘家借來的。在拜訪筱田家時,牧村刑警發現了一張女子三人的合照。

“這張照片裏有一件你非常熟悉的東西,你當然知道那是什麼吧?”

我凝視野野口修觀看照片時的表情,他總算稍微睜開了眼。

“怎麼樣?”

“對不起,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說這句話時,他的聲音顯得幹澀。

“是嗎?你應該知道這三位女性中間的那位是日高初美吧?”

對於這個問題,野野口修未做出任何回應,意思就是默認了。

“那麼關於初美小姐身上穿的那件圍裙,你有沒有印象?你不覺得那黃白交叉的格子很麵熟嗎?這和在老師屋裏找出的那件一模一樣。”

“是又怎樣?”

“對於擁有日高初美的相片,隨便你怎麼掰都行,不過,你收著她的圍裙,這又做何解釋?就我們的看法,隻能推測你倆有曖昧的關係。”

野野口修低聲咒罵,之後又再度保持沉默。

“老師,可否請你告訴我們真相?你一直隱瞞下去,隻會逼得我們不得不查。一旦我們有所行動,媒體就會聞風而來。現在他們還不知道,不過難保他們日後嗅到了什麼,就此亂寫一通。如果你能老實告訴我們,我們也可以幫你想好因應的對策。”

老實說,我不曉得這番話能產生多大的效果,不過,看得出來野野口修開始動搖了。

“我隻想明確地說一句,我和她之間的事和這次的案件沒有關係。”

聽到他這句話,我放心多了,至少跨近了一步。

“你是承認兩人的關係??”

“那還稱不上關係,隻是一時的意亂情迷罷了,不論是她還是我,都很快就冷卻了。”

“你們是從何時開始的?”

“我記不太清楚了,大概是我開始進出日高家之後的五、六個月吧。當時我得了感冒,一個人躺在房裏,她偶爾會來看我,就是那樣發生的。”

“這種情況持續了多久?”

“兩、三個月吧。我剛剛也說了,時間很短,全是發燒給惹的,我們兩個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不過,您後來還是繼續和日高家保持來往。通常發生這種事後,一般人都會盡量回避的。”

“我們不是大吵大鬧分手的。我們商量後覺得還是停止這樣的關係會比較好。分開時就說好了,要像從前一樣相處。話雖如此,我在日高家碰到她時,還是沒辦法完全保持冷靜。事實上,我去的時候,她多半不在家,大概是故意避開的吧。這麼說或許不太妥當,不過我想要不是她發生意外過世的話,我遲早會和日高夫婦斷絕來往的。”

野野口修淡淡地說道。剛剛那份驚慌失措已經不見了,我審視他的表情,估量這番話的可信度到底有多少。看起來不像是在說謊,不過他這麼冷靜卻又顯得不太自然。

“除了圍裙以外,在您住的房子裏還找到了項鏈和旅遊申請表,這兩件也跟日高初美有關嗎?”

他點頭回答了我的問題:“我臨時興起想要兩人一起去旅行,行程都已經安排好了,就隻差提出申請而已,不過還是沒有成行。”

“為什麼?”

“我們分手了。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項鏈呢?”

“就像你先前猜測的,那是我打算送給她的,不過最後也是不了了之。”

“除此之外,你那邊還有初美的遺物嗎?”

野野口修想了一下後回答:“衣櫃裏掛著一條佩斯利花呢的領帶,是她送給我的禮物。還有放在餐具架的梅森咖啡杯是她專用的,是我倆一起到店裏去挑的。”

“那家店的店名是?”

“應該在銀座,至於確切的地點和名字我不記得了。”

確定牧村刑警把上述的內容記下後,我向野野口修問道:“我想您至今依然忘不了日高初美吧?”

“沒那回事,都已經過去了。”

“那麼你為何還小心地收藏著她的遺物?”

“什麼小心收藏?那是你個人的看法,我隻是一直沒有處理,讓它擺著罷了。”

“連照片也是嗎?夾在《廣辭苑》裏的照片,你也是沒空處理、把它當做書簽用了好幾年?”

野野口修好像辭窮了,接下來他所說的話就是證明:“算了,你愛怎麼想隨便你,總之,那些和這次的事件無關。”

“或許你會嫌我羅唆,不過有沒有關係由我們警方判斷。”

最後我還有一件事想要確認,我問他:“對於日高初美因意外而死,你有什麼看法?”

“你問我有什麼看法,這教我很難回答,我隻能說我很悲傷,也很震驚。”

“若是這樣,你應該很恨關川吧?”

“關川?誰是關川?”

“你不知道嗎?他的全名叫做關川龍夫,你至少應該聽過吧?”

“不知道,也沒聽過。”

既然他堅持這麼說,我隻好出示解答:“他是卡車司機,撞死初美的那個男的。”

野野口修顯得點心虛:“是嗎?……是這個名字啊?”

“你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這代表著你沒那麼恨他吧?”

“我隻是不記得他的名字而已,當然也談不上什麼恨不恨的,因為我再怎麼恨他,初美也不可能活過來了。”

於是我把從日高理惠那兒聽來的事說了出來:“因為你覺得她是自殺的,所以也不能夠怪人家司機是吧?”

事實上,他隻有說過“覺得那並非單純的意外”,可是我卻故意用上“自殺”兩字。

野野口瞪大了眼睛:“你怎麼會這麼說?”

“因為我聽說你曾向某人這麼說過。”

他好像已經猜出那個某人是誰了。

“就算我真那麼說過,那也隻是一時心直口快。我隨便講的一句話都教你們拿來大作文章,真傷腦筋!”

“就算是心直口快好了,我們卻對你憑什麼這樣講感到有興趣。”

“我忘了。今天若是有人要你對從前講過的每一句話都做出解釋,我想你也會覺得很困擾吧?”

“算了,這件事我們早晚還要再找你談。”

雖然就這樣離開了病房,不過我已經有了充分的把握,野野口修一定覺得日高初美是自殺的。

我們回到偵查總部後不久,就接到日高理惠的電話,她說行李已經從加拿大寄回來了。這其中好像也有日高邦彥采訪用的帶子,於是我們火速前往。

“行李中的帶子全在這裏了。”日高理惠一麵說,一麵把七支v8錄影帶排在桌上是長度一小時的錄影用卡帶。

我將它們拿起二觀看,外盒上隻有一至七的編號,並沒寫上標題,對日高邦彥本人而言,這樣的標注就足夠了吧?

你看過內容了嗎?我問,結果日高理惠回答“沒有”。

“我總覺得怪怪的。”這是她的說法,不過應該是這樣吧。

我拜托她將帶子借給我們,她答應了。

“對了,事實上還有一樣東西,我覺得應該讓你們看看。”

“是什麼呢?”

“就是這個。”日高理惠拿出便當盒大小的方形紙箱放到桌上。

“它和外子的衣服放在一起,印象中我不曾見過這個,應該是外子放進去的。”

我說了聲“讓我看看”,便接過箱子,打開箱蓋。裏麵用透明袋子裝了一把小刀,刀柄是塑膠製的,刀長約二十英寸。我連同外袋一起拿起,感覺還蠻沉的。

我問日高理惠這是什麼刀子,然而她搖了搖頭:“就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才請你們看的。我從來沒有見過,也不曾聽外子提起。”

我透過外袋審視刀子的表麵,看來不像是全新的。

我又問“日高邦彥有登山的習慣嗎?”她的回答是:“就我所知沒有。”

於是我連刀子也一起帶回了偵查總部。

回到總部,我們趕緊分工查看錄影帶的內容,我負責看的那卷講的是京都傳統工藝,特別是西陣織【注:西陣織為昔日日本貴族和上流社會使用之高級織物,以色彩鮮豔、手工精致為特色,現仍被視為京都手工藝的極致表現。】的部分。影片記錄了織工以傳統古法織布,還有他們每日的生活作息。背後偶爾會穿插說話的聲音,那應該是日高邦彥本人的解說吧?一小時的帶子大概隻用了八成,剩下的部分全部空白。

我問過其他的偵查人員,他們說另外的帶子也是同樣的情形,我們隻能界定這些是單純為采訪而拍的。後來我們幹脆互相交換帶子,以快轉的方式再度瀏覽一遍,不過得到的結論仍是一樣。

為何野野口修會向日高理惠詢問錄影帶的事呢?難道不是因為裏麵拍的東西對他有特殊意義嗎?可是,我們看完了七卷帶子,卻找不到任何與野野口修有關的地方。

沒想到竟然一無所獲,我不免有些氣餒。不過就在此時,從監識科傳來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我拜托監識科針對那把刀子做出詳細的調查。

以下我大略講一下監識報告的內容:

“從刀刃部分有若幹磨損的痕跡看來,應該已用過很多次,不過上麵不曾沾染血跡。刀柄部分有多枚指紋,經由比對的結果,證實全是野野口修的。”

這當然是值得重視的線索,不過我們想不出來這該做何解釋。為何日高邦彥要把印有野野口修指紋的刀子當作寶貝般地收藏起來?還有,為何他連自己的妻子日高理惠也瞞在鼓裏?

有人提議幹脆去問野野口本人算了,不過被上級駁回了。所有偵查小組的人員都有預感,那把刀子將是讓野野口托出全盤真相的決定性王牌。

隔天,日高理惠再度聯絡上我們,她說她找到了另一卷錄影帶。

我們急忙前往取回那支帶子。

“請看這個。”她首先拿出的是一本書,是之前她送我的《螢火蟲》單行本。

“這本書怎麼了?”

“你打開書皮看看。”

我依照她的指示用手指輕翻書皮,同行的牧村刑警發出“咦”的一聲。

書的內部已被挖空,裏麵藏著一卷錄影帶,簡直就像是老式的偵探小說!

“隻有這本書和其他的書籍分開收放。”日高理惠說。可以確定這即是日高邦彥出於某種意圖而特地收藏的帶子,我們已經等不及回偵查本部再看,當場就把畫麵調了出來。螢幕上出現了某家的庭院和窗戶,日高理惠和我們馬上就認出那是日高家。因為是在晚上拍的,影像顯得十分昏暗。

畫麵一角標示了拍攝的日期,是七年前的十二月份。

到底會出現什麼呢?我湊向前仔細瞧。不過攝影機一直拍著庭院和窗戶,既無變化,也無人現身。

“我們按一下快轉好了?”正當牧村刑警這麼說的同時,畫麵上某人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