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殺人的雪(中)
雪下得異常的猛烈,不消一個時辰滿地的銀霜就十分厚了,能到腳踝。富家翁在陶然居坐一會兒就馬上回府了。府邸離陶然居不遠,他今天沒有坐馬車,有個壯碩的馬夫靜靜地跟在他後麵。蔣經天在雪上留下的腳印很深,壯碩馬夫留下的腳印卻很淺,風吹過後沒剩下任何的痕跡,真是不可思議。
富家翁停下腳步,自嘲道,果然是老了,走了幾步就得歇息。倒是還好,他有個兒子,在他眼中挺爭氣的,現在應該陪著老乞丐在烤雪雞。他兒子曾經說過每年第一場雪所抓到的雪雞皮肉最嫩,烤出來最香。想著烤雪雞的誘人模樣,富家翁現在也想吃上一口,就是不知道兒子肯不肯。
他伸出手接雪,雪花大如手嘛。他不禁想到了一個與純潔的雪景極不符的畫麵,要是雪上有血呢?
蔣府華燈初上,回廊裏燈火通明,照在雪上別有一番韻味。蔣經天踏進府邸的大門,慢悠悠的走進回廊,然後雙手插袖,注視著遠處的篝火。府裏的丫鬟家丁偶有見到他的,都會畢恭畢敬的喊聲老爺。從回廊裏能清晰的看到後花園的情景,一老一少正在忙著生火和搭鐵製的烤架。這種奇形怪狀的烤架是老乞丐搗鼓出來的,他當時吹牛說沒有幾十年風餐露宿的經曆是製作不出如此麵麵俱到的烤架的。
蔣經天心裏一暖,兒子烤的雪雞他還從來沒吃過呢,要不今天去嚐嚐?可接下來,他卻皺了眉。那個枯槁的老仆,也是蔣府裏的大管家急匆匆的朝他跑過來。在蔣經天的記憶裏,素來冷靜沉著的老仆從未表現過如此的姿態。
那老仆沒有過多的動作,直接在蔣經天耳邊說了幾句。蔣經天直到老仆說完臉色都沒變,隻是眼中增添了不易察覺的殺機,輕描淡寫的說道:“都安排好了?”
老仆凝重道:“都安排妥當了,就是不知這次的目標是老爺還是公子,少爺還在後花園,要不要把他叫回來?”
蔣經天的目光放在開始拔雪雞毛的老乞丐身上,道:“無妨。”
老仆沒有繼續說話,而是雙手扣住,站在距蔣經天一尺的地方。從現在起,他不會再離開自己的主人半步!
雪雞是不容易烤熟的,按照以往的習慣都是老乞丐殺雞拔毛,蕭亦玄烤,今年同樣不例外。蕭亦玄的烤雪雞技術是老乞丐教他的,可是到後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他烤的雪雞皮脆肉嫩,更是能保留住雪雞原有的香味。
蕭亦玄把烤架支好,先用刷子刷上一遍油,接著緩緩的旋轉,力求每一個部位都烤到。烤雪雞的火候最重要,以文火最佳。在烤的期間要反複的刷油,還要刷上特質的蒜味,等到蒜香撲麵而來的時候,雪雞差不多就烤熟了。
一隻雪雞小半個時辰才烤好,蕭亦玄拿手捏了捏,又撕下一塊放在口中咀嚼,時機剛剛好。不像許多酒樓烤雞時加上許多調料,烤雪雞吃的就是原位,那才叫真香。
老乞丐把手在雪中擦拭一番,撕過一隻雞腿大口大口的咬起來,含糊不清道:“你小子的手法是越來越老到了,什麼時候把你那華然居的廚子趕了,自己去當也不錯。”
蕭亦玄嘿嘿一笑說道:“還不是老乞丐你調教的好。”
老乞丐很不要臉的點頭,滿足的說道:“這句話老頭我愛聽,就衝這個,今年的雞腿分你一個。”
雪雞隻有兩隻腿,每年都被老乞丐一人獨占。蕭亦玄懶得和他爭,相比較而言,他更喜歡雪雞胸脯上的肉,因為有嚼勁。不過難得老乞丐“大發慈悲”,蕭亦玄也不會故作矯情,扯下了另一隻雞腿,但卻是張用紙包住,沒吃。
老乞丐詫異道:“臭小子,你這是要帶給別人?”
蕭亦玄道:“以前沒想過,但我好歹是個有爹的人,他跟我提過,怎麼都得讓他嚐一口才是。”
老乞丐不說破他心中的那點心思,對於這對父子他懂得比別人多。
蕭亦玄想起了個沒頭沒腦的問題,道:“老乞丐,你說那些頂尖高手會不會為情所困?嘿,就比如那個最是風流的劍客曹重離,他會不會為了女人放棄江湖?”
老乞丐眯著眼,少頃後才說道:“你猜。”
蕭亦玄做了個鬼臉,繼而想到了那個綠色可愛的身影。哎,要他是個江湖高手,多半是會的吧!
正對著他們生篝火的地方是一片湖,湖中有個小亭子。春天湖水會生機盎然,群鳥圍著湖麵飛舞。但現在是嚴厲的寒冬,湖水早就凍住了,那座名為“醉翁”的八角涼亭也被披上了白衣。湖岸的樹上是銀裝素裹,配合著湖與亭,就像是人間畫卷,美輪美奐。
蕭亦玄有心情邊吃烤雪雞邊看雪景,甚至想起了一首詩,“綠蟻新焙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酒是杏花酒,比起粗製的用酒渣釀成的綠蟻酒好上百倍,喝上一口酒,吃上一口雪雞,簡直是其樂無窮。
老乞丐不喜歡這些舞文弄墨的東西,吃完那隻油膩膩的雞腿就開始閉目養神,嘴裏哼著小曲,還是最老的調子,“緊打鼓來慢打鑼,諸般閑言也唱歌,聽我唱過******,伸手摸姐麵絲邊,烏雲飛了半邊天,伸手摸姐腦前麵,天庭飽滿兮癮人......”唱著唱著他的聲音漸小,淅淅瀝瀝,卻有種說不出的情調和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