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黎點了點頭。
“爹爹特別喜歡娘親,娘親也很喜歡爹爹,娘親經常會給黎兒講故事,大多都是關於她和爹爹的。”景黎的眼睛裏麵帶著淺淺的笑意,溫柔的似是白月光一般。
顏墨笑著,聽著她說著。
“爹爹對娘親是三見之後動了情,雖然黎兒不明白感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過應該就是像娘親和爹爹一樣吧,誰都喜歡誰,喜歡到要死一般的那種。”景黎其實並不是特別的明白,但是她卻知道,像虞笙和景初遲之間的那種感情,許是能稱之為愛情。
顏墨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景黎聽著她說著關於她的過往,關於她爹爹和娘親的過往。
“墨墨,你怎麼一直不說話啊?”景黎也是發現了,從剛剛來到了紅楓海棠林,顏墨就一直沒有說話,從頭到尾也沒有。
顏墨溫聲道:“黎兒一直在說,我便聽著啊。”
他說著,笑著。
景黎隻覺得,顏墨的那雙眼睛裏麵,有很多她看不懂的東西。
有幾分孤單,有幾分落寞,有很多很多莫名的情緒,隻是他一直隱藏著,她自詡可以看明白很多東西,可是那雙眼睛裏麵隱藏的東西,她一直都不明白。
那一年,她七歲,他九歲,可是僅僅是兩歲的差距,他便有著太多,她不明白的地方,差距很大,有的時候讓黎兒有些不舒服。
“墨墨,還有三天便是我的生辰了,你會來我的生辰宴會嗎?在景王府。”景黎開口問道。
顏墨頓了一下,點了點頭。
三天後,是景黎和景虞的生辰了,錦王府很是熱鬧,景黎也穿的漂漂亮亮的,她在等一個人,一個答應了她一定會來的人。
她知道,顏墨一定會來的,他既然答應了她,就一定會來。
錦王府裏很熱鬧,但是黎兒卻覺得,自己很孤單。
她每一年的生辰都特別的開心,唯有今年,在那個人沒有來的時候,她開心不起來了。
景黎站在門口,任憑景初遲與虞笙叫她,她也不願意回來。
“墨墨說他會來的,就一定會來。”黎兒是這樣回來他們的,景初遲想生氣,這也是他第一次在黎兒的麵前有些了生氣。
虞笙終究隻是搖搖頭,她覺得,黎兒已經七歲了,有些東西,她可以自己決定,她的女兒,她了解。
黎兒在錦王府的門口等了很久,一直等到了傍晚,顏墨終究還是沒有來。
當初的興高采烈,變成了失望與落寞,她一個人,蹲在錦王府大門的旁邊,抱著自己的腿,委屈的不得了。
“壞墨墨,黎兒再也不要相信你了,嗚嗚嗚……”說著說著便哭了,小小的身子,一抽一抽的。
景初遲看到了之後,心裏麵疼得不得了,他的小公主,什麼時候這樣子委屈過?
“爹爹,要抱……”景黎看著麵前的景初遲,開口道。
景初遲的心軟的一塌糊塗,將景黎抱了起來,溫聲開口:“黎兒,我們回房間好不好?”
景黎趴在景初遲的肩膀上,點了點頭。
小小的臉上,還帶著淚珠,她一直哭著,很難過。
景初遲將景黎帶回了房間之後,慢慢的哄著她睡著了,然後才轉身離開。
隻是景初遲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了隻是的一刻鍾之後,一個小小的身影,潛進了景黎的房間。
小小的人兒,坐在景黎的床前,輕聲道:“黎兒,對不起,我來晚了……”
聲音裏麵帶著幾分的愧疚,還有幾分的無奈。
這個人,是顏墨。
景黎像是聽到了一般,轉了轉身子。
借著月光,顏墨看到了景黎眼角的淚痕,心猛地疼了一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顏墨伸手,慢慢的擦去景黎眼角的淚水。
景黎許是感覺到了,到底還是醒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著眼前的人,伸手打了一下。
“你為什麼沒有來,為什麼一直不來!”景黎不開心,打了顏墨幾下。
顏墨沒有說話,隻是抿了抿嘴巴。
良久,景黎許是打累了,才停了下來。
顏墨看向景黎,輕聲道:“發泄好了嗎?還生氣嗎?”
景黎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那你再多打幾下,等你不生氣了,我再告訴你,為什麼我會來晚了。”顏墨輕聲開口。
景黎搖了搖頭,“你直接告訴我吧,娘親說,做姑娘,要理智。”
顏墨輕聲開口道:“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我每年都會陪著她,陪到日暮。”
他的眼睛裏麵有些暗淡,提到他母親的時候,黎兒看的出來,那雙眼睛裏麵透露著的那些莫名的情緒,多了幾分落寞。
顏墨頓了一下,又道:“我的母親,是我親手殺的。”
景黎的眼睛裏麵,閃過一抹震驚。
“你沒有聽錯,我親手殺了她,為了世子之位。”顏墨輕聲開口。
景黎的眼睛裏麵再沒有多餘的神色,有的,隻是震驚。
“黎兒,這才是真正的我,你會害怕嗎?”顏墨看向景黎,一字一句的問道。
景黎笑了笑,一字一句的回道:“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麼會來晚了?日暮到現在,也很久很久了……”
景黎的眼睛裏麵沒有一點點的害怕,她沒有去質問為什麼,也沒有去厭惡,反而是睜著那雙清澈的眼睛,看著他,笑著問著為什麼他會來晚?
顏墨低頭斂眉,輕聲道:“有人在我回來的路上埋伏我了……”
景黎雖然小,但是也明白了一切,難怪他會來晚,難怪他的身上有著淡淡的血腥味。
原來他一直記得,不是不願意來,隻是沒辦法過來而已。
景黎忽然間有些責備自己了,為什麼自己不聽一聽他的解釋,反而一看到他就開始打他。
“黎兒以後不要過生日了,就陪著墨墨去看墨墨的母親,好不好?”景黎咬咬牙,很認真很認真的開口。
命運太過巧合,就必須有一個人委曲求全。
黎兒想,如果這樣的話,那她寧願這輩子都不要再過生辰了。
因為她生辰的日子,是對麵這個男孩心裏麵的一個傷痕,無論傷痕有多深,她都想陪著他,陪著他將這個傷口添幹淨。
眼前的這個男孩,她想護著一輩子,就像娘親會寵著爹爹一樣。
這是景黎在七歲這一年,第一次有這樣的想法。
原來,從未有過。
顏墨的心,生疼了一下。
“不用……”顏墨輕聲開口。
話落,他的眸光涼了許多。
“她不值得。”顏墨一字一句的吐出這幾個字。
景黎愣了一下,“嗯?”
顏墨點了點頭,溫聲道:“她不值得你去看,永遠也不。”
景黎看到了顏墨那雙眼睛裏麵帶著的憎恨,她忽然間很想知道,顏墨的那一段過往裏麵,究竟藏著了些什麼,才會變成了這樣一個顏墨。
“以後就不會了,每一年,我都會來陪你,我答應過她,隻陪她兩年,如今,兩年已經夠了。”顏墨淡淡開口。
景黎沒有說話,反而是抱住了顏墨。
“墨墨,謝謝你。”景黎將顏墨抱的緊緊的,小聲的開口。
顏墨的整個身子都僵住了,不是景黎要謝謝他的陪伴,反而是他,要感謝景黎的陪伴,還有她給他的歡喜以及餘生。
如果不是兩年前的那一次相遇,顏墨如今怕是已經死了。
那一年,顏墨在最落魄的時候遇到了景黎,在快要被人打死的時候,被她救了。
如果說,顏墨的人生一直是黑暗的話,那景黎就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將他身邊所有的黑暗,一點點驅除。
他所有隱忍的情緒,在那一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你救我一次,我護你一生。
不是因為你救我才想護你,隻是因為,你的笑容將我餘生的黑暗都點亮了。
所以,我想守護著你,一輩子,永遠不離不棄。
那一晚,顏墨等到了景黎睡著了之後,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之後的一段日子,景黎依舊拉著顏墨陪著她一起玩,上京的很多好吃的,好玩的,顏墨帶著她,吃了個遍。
半個月之後,景黎便隨著景初遲和虞笙鬼了十裏竹林了。
這一次,景黎更加的不舍了,她很想很想一直陪著顏墨,特別的想。
但是爹爹說,我們的家在十裏竹林,所以不能一直待在上京。
其實黎兒知道,上京太多的爾虞我詐,太多的煩心事,爹爹看的管,也懶得去搭理,所以便回了十裏竹林。
但是黎兒想,如果是為了顏墨的話,她願意留在上京的,隻是爹爹和娘親都不願意,也不同意。
所以,黎兒想快點長大,然後快點陪在墨墨的身邊。
黎兒八歲那一年,是秋,顏墨來了十裏竹林,這一年,黎兒又長高了一些,眉眼也長開了些許。
這一年,黎兒依舊喜歡粘著顏墨,而顏墨倒也不會嫌棄,隻要是黎兒喜歡的東西,他也喜歡。
黎兒八歲生辰宴,是顏墨陪著她過的,這一年,顏墨送給她一支梅花的簪子。
這個簪子,黎兒帶了一輩子。
黎兒九歲這一年,還是一樣的日子,顏墨又來了十裏竹林,這一年,顏墨與黎兒一同種下一顆竹子,叫黎墨。
黎兒很喜歡這個竹子,在顏墨沒在的時候,她就一直守著這個竹子,刹是喜歡。
十裏竹林的人便都知道,這竹林裏麵,有一棵竹子,是誰都不能碰的,上次張小胖碰了一下,折了一片葉子,便被黎兒打了一頓,從那之後,便再也沒有人招惹黎兒的竹子了。
黎兒九歲生辰宴,是顏墨陪著她過的,這一年,顏墨送給了黎兒一本空白的手劄本,黎兒便將自己的很多故事,都寫在了這個手劄本上,最後的最後,顏墨還偷偷看了,他才知道,原來自己這麼幸運,得她喜歡了那麼久。
黎兒十歲這一年,依舊是一樣的日子,顏墨來了十裏竹林,這一年,顏墨十二歲了,長高了很多,眉眼也看著更加的硬朗了。
這一年,黎兒將自己小心翼翼繡的一個香囊給了顏墨,繡工很醜,淩亂的針腳,亂七八糟的,一點也不好看。
上麵的圖案,黎兒說是鴛鴦,但是其實就像兩隻小雞一樣,不過黎兒說是鴛鴦,那就是鴛鴦吧。
這個香囊,景初遲想要都沒有,把景初遲可氣的不輕。
這個香囊啊,顏墨從拿到手的時候,便佩戴上了,然後同黎兒戴著那個發簪一般,他也佩戴了一輩子。
黎兒十歲生辰,是顏墨陪著她過的,這一年,黎兒迷戀上了揮鞭,顏墨便親手做了一條鞭子,送給了她。
那是一條很精致的鞭子,顏墨想,如果黎兒拿的順手,也挺好,畢竟黎兒學習武功,也是好的,這樣的話,在他如今不能一直在她身邊的時候,黎兒還能保護好自己。
後來,那條鞭子黎兒幾乎每天都要練習一遍,十幾年之後,那條鞭子斷了,黎兒還難過了很久,但是後來,顏墨又送給了她一條,他還說,他會送給她一輩子。
黎兒十一歲這一年,同樣的時間,同樣的落星湖,隻是這一年,到了日暮的時候,顏墨才來,雖然沒有遲到,但是也讓黎兒等了許久。
但是黎兒看到了顏墨脖子上的傷口的時候,所有的難過,都變成了心疼。
顏墨說,是他不小心摔的,但是黎兒卻知道,顏墨在騙人,他怎麼可能會摔成這個模樣?
隻是顏墨不願意說,黎兒便也沒有多問。
黎兒十一歲的生辰,也是顏墨陪著她一起過的。
這一年,顏墨送給了黎兒一盒棋子,是黑白暖玉的棋子,至於是為什麼,大概是黎兒曾經提到過一回,說她想學下棋,所以顏墨便想著,送給黎兒一套棋子,然後教她下棋。
黎兒十二歲這一年,還是秋季,顏墨會來十裏竹林。
每一年,都是秋季,顏墨才會來。
顏墨說,寒淩山上,他的師傅每年的秋冬兩季都會隱居,誰也不能留在寒淩山上,所以每年,顏墨便隻有秋冬這兩個季節能回來。
顏墨還說,拜師之後,需要十年,才算真正的出師,今年是第七年了。
從他的七歲,到如今的十四歲,顏墨已經待在了寒淩山上七個年歲。
是萬年不曾化過的冰霜,也是顏墨一點點的堅韌與堅持。
隻是,那七年的冰霜,顏墨眼睛裏麵那一望無際的寒淵,愈發的深了,雖然他總是對著黎兒笑著的,但是黎兒卻知道,從自己見到顏墨的第一眼開始,他眼底的那種情緒,從未消散過。
黎兒十二歲生辰的時候,是顏墨陪著她一起過的。
這一年,顏墨送給了黎兒一套正紅色的齊胸褥裙,黎兒本就白皙,穿著便更加的漂亮了,隻是黎兒總是不舍得穿,怕自己在鬧騰了,穿皺了,穿破了。
所以她便一直珍藏著,就放在自己的床頭。
黎兒十三歲,顏墨送給她一個布娃娃,是顏墨用了好幾個日夜親手縫製的,因為黎兒說,她這段時間總是會做噩夢,所以墨墨便做了一個與自己長的相似的布娃娃給了黎兒。
黎兒十四歲,已經長成了一個明媚的少女,眉眼之間,盡是妖嬈,她一顰一笑,都動人心魂。
虞笙本就很美,她的女兒,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這一年,顏墨送給了黎兒一本畫冊,畫冊上麵的每一張,都是黎兒的模樣,從她五歲,都如今的十四歲,整整十年。
黎兒不知道為什麼顏墨會知道自己五歲的模樣,大抵是認為,自己小的時候,沒什麼多大的變化吧。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第一次與顏墨見麵,就是五歲,而並非是七歲那一年的十裏竹林。
她還認為,自己與顏墨相識,到如今,才八年。
後來,那本畫冊被黎兒用一個錦盒裝了起來,也同那一條裙子一般,珍藏著。
這一年,黎兒十五歲了。
出落的也越發的動人。
景初遲每每看到黎兒的這個模樣,都喜歡的緊,瞧瞧他的女兒,長的多俊俏。
可是偏偏,怎麼就一頭栽在一個人的身上,怎麼也拉不回來呢?
“爹爹,黎兒長大了,想去上京。”景黎非常鄭重的與景初遲說。
女兒十五歲,正是初長成。
但是景初遲卻知道,黎兒一直在等這個時候,在等著自己長大,等著顏墨每一天都能在上京的時候。
而今年,她十五歲,而顏墨,也正好在寒淩山上,待夠了十年。
“爹爹,黎兒想從上京帶一個人回來,藏在十裏竹林,藏一輩子,也護一輩子。”明媚的少女,就那樣一字一句的說著,仿佛一個誓言一般。
景初遲的心,緊了一下。
而看著景黎那般堅定的眼神,他沒有辦法拒絕。
縱然景黎根本就不知道,顏墨究竟隱藏了一個怎樣的過往,他是怎樣親手殺了自己的母親,又殺了顏家的很多人,才成為如今的世子的,這九年來,他又做了多少事情,在暗中鞏固著自己的位置。
這一切,景初遲都不願意讓黎兒知道,也不願意讓她去沾染。
但是看著景黎,他卻沒辦法拒絕。
一點點也沒辦法拒絕。
隻是景黎,在這九年的時光了,愈發的喜歡一個人了。
九年時光匆匆而過,鳳凰花一年隻開兩回,一次他來十裏竹林,一次她去上京。
黎兒看不懂的是顏墨眼睛裏麵的孤獨到底是為什麼,也不明白的是,寒淩山上的冰雪,他又是怎樣一年又一年的度過的。
隻是那雙眼睛,還有眼睛裏麵的孤單,黎兒看著,愈發的心疼了。
她想把他帶回十裏竹林,藏著一輩子,也護著一輩子,陪伴一輩子。
年少不知情滋味,如今讀懂情之一字,竟是這般的動情。
九年青梅竹馬的陪伴,雖然每年隻會見麵兩次,但是已經足夠了。
景黎用了九年的時間,喜歡了一個人,也動情了一個人。
“黎兒,你若是想去,便去吧。”
許是看出了景初遲的不願與糾結,但是虞笙終究是支持著景黎的,有些路,她終究是要一個人走一糟,終究是需要一個人去看這片山河的風景,去體驗世間的百態。
他們不可能護著黎兒一輩子,因為他們也終究會老去,會離開。
“娘親……”黎兒看向了虞笙,她的母親,一直都在支持著她,她想做的,她都會同意。
這畢竟是她第一次決定離開爹爹和娘親去找一個人,她不知道自己喜歡他,他是不是也喜歡自己,她不知道未來會如何,隻是想去做而已。
幸好啊,她有一個很好很好的娘親,一直都支持著她,幫著她。
她還有一個很寵她很寵她的爹爹,雖然總是吃醋,但是卻會把她想要的一切都給她。
“爹爹……”景黎看向景初遲,似乎是在征求他的同意一般。
景初遲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
景黎走進了一些,扯了扯景初遲的衣服,她沒有景初遲高,仰視著他,看著她家爹爹那般俊秀的眉眼,眼睛裏麵還帶著期盼。
景初遲低頭,正好看著景黎的眼神,那雙眼神裏麵的期盼,他是沒辦法拒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