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拉鋸般過了一旬,梅笙有一日突然暴咳不止,咳了整整一日,卻咳出來這麼一顆紫金丹。而房日兔,也在那時恢複了意識。二人在同一個人身體內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卻發現二人意氣相投,更準確地說,是性格互補。梅笙生的一副好皮囊,偏偏性格頗具男子氣概,好打不平,也不知從哪裏沾染了一身江湖氣。房日兔鎮守星宮之位多年,日夜不離,對七情六欲,人間煙火早就生出無限向往,但他的路走得有點歪,莫名想要生成一回女兒身,女紅院中繡,春閨夢裏藏,待到杏熟時,三拜配情郎。
後來,梅笙對房日兔吐露心事,說自己早已芳心暗許,想要嫁給城西的張秀才,但知道自己不知什麼是賢良淑德,隻怕那些規矩繁多的讀書人瞧不上,不知房日兔可有什麼法子讓自己變個樣。
“那好辦呀,你就歇著,我替你做那些閨中日課,這點手藝我還是有的,等你知書達理、賢良淑德的美名傳開了,還愁那張秀才不喜歡你?”當時房日兔是這麼出的餿主意。
“還能這麼幹?天呐,兔兒姐你真的是天上掉下來的福神啊,行,你說啥我都聽你的。”梅笙人長得機靈,可她這人,就沒那麼機靈了。
之後的事情,便如雷凝最初向墨申他們一行人所說的相差無幾,除了去找張秀才說媒,是梅笙本人的主意。
“那張秀才何德何能,讓梅小姐如此傾慕?”南宮睿從盧澈那搶了一把瓜子,也聽出興趣,到這關鍵時刻,也好奇地問起來。畢竟,穿成個女人樣子,在牆頭蹦來蹦去,裝神弄鬼的,也是張秀才。
“登州城每三年有一場‘童經辯’,是登州一百單八縣的一場盛會,除了登州城本地的適齡學童可以參加,整個登州府各地學館,均可選派學生參加。考試內容涵蓋四書五經,數千童子現場對答,持續十數天,辯至最後十人便停止,稱為‘十魁’,這十魁多由登州名師領去家裏,悉心指導,再拜入朝中大儒門下,不出十年,少說也能做個四五品的知府知州,因此盛況空前,被老百姓稱作‘小童子業’。”
說到這裏,房日兔突然一閉眼,再開口,卻又變成了梅笙:“各位稍等下,俺替兔兒姐喝口水。”
盧澈的嘴又忍不住了,抬起手假裝悄聲告訴梅笙,聲音卻大得足夠讓所有人聽見:“你喊錯了,應該是兔兒哥。”
梅笙的嘴剛張大,還沒出聲,眼睛一閉,就又變回了房日兔,狠狠瞪了盧澈一眼,帶著股怨氣又開始講:
“九年前的八月廿七,恰好是梅笙和張明翰,同赴童經辯的日子。梅笙平素裏就不太讀書,但登州城內的孩童都要參加,還是被爹娘拽去了。梅笙本想著不發一語,將這場辯會敷衍過去,誰知道,這次的題目,愣是將全場的矛頭指向了她。”
燕斐一聽有題,來了興致,問道:“什麼題目?”
房日兔歎了口氣,其實因為共宿一體,梅笙的記憶和情感多多少少也影響到了房日兔自身,她一閉眼,仿佛自己就是當年的梅笙,坐在了兩千多名童子之中。
時近九月,恰逢晴天,童經辯的地點,選在登州城外的文廟內,登州毗鄰曲阜,同屬齊魯之地,孔姓後人在各地修建文廟,登州的,算是齊魯大地僅次於曲阜的第二大文廟,更因早年官府在此宣揚教化,故殿外大院,可容納數千人。
童經辯有專職記錄的儒生,因此多數父母送子入院,便回去繼續操持生計了,有少數大戶人家的夫子,或是私塾先生,則在偏殿和後殿坐著,打發小廝去將辯題與抄送的辯答拿來。
因此雖有數千人在這文廟之內,卻莊肅得唯聞蟬雀之聲。
多數童子都靜靜地坐在席子上,頭也不敢抬,正殿門外陰影處,坐滿了登州府的老師,亦有來瞧熱鬧,甚至是瞧瞧有沒有天資聰穎的學生的大儒,每年負責出題的,也是這些人,舉凡有些名氣的,早幾日便有學生上門,向其遞上一張貢院的信封,老師出好題,便封好信件,再由弟子交上,直至童經辯當日,再從幾十封信件中抽一封出來,便是當日試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