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電影中“無聲”的景象呈現

這種“無聲”的表達與默片時期的無聲有著本質的區別,它是聲音設計者有意創造的一種特殊的表達方式。這種“無聲”的表達方式是在有聲片前提下的特有的聲音處理方式,這種“無聲”需要有聲的襯托,它比任何語言、音樂、音響的感染力和震懾力都強,是影片最有力的情感表達。

1.內心的恐懼

為了達到某種特殊的藝術效果,電影在聲音的處理上往往會使用暫時性消音的藝術處理,突然的消音帶來的寂靜會使人產生一種緊張和恐懼感,“無聲”傳遞的是一種內心巨大的恐懼。

《拯救大兵瑞恩》開場十分鍾左右,當米勒中尉從一片血泊中爬上岸時,影片出現了長達一分鍾多鍾的“無聲”畫麵,一聲劇烈的爆炸瞬間切斷了戰爭,進入了米勒的主觀世界,他看到了被炸傷的士兵,被引著的士兵以及被炸斷胳膊的士兵去撿起自己的另一隻手,麵對眼前的慘烈景象米勒不敢相信,不敢接受,他的眼中充滿了驚恐,“無聲”表達了米勒對戰爭和死亡的恐懼。這段“無聲”的處理不僅表現了爆炸後米勒的短暫失聰,更是從米勒的視角和主觀感受中展現了戰爭的殘酷。《接觸感應》中,深夜,女孩獨自在去給父親買酒的路上碰到變態殺手,並跑到後巷躲起來,這時影片出現了極度的靜默,一點聲音都沒有,小女孩慢慢地移動腳步,小心地判斷著變態殺手的位置和方向,生怕被發現。這種“無聲”的聲音處理,給觀眾也帶來了極度的恐慌,使觀眾的參與感加強,甚至比小女孩更害怕。這一段聲音的設計非常到位,這種極度的安靜給觀眾帶來的恐懼感往往比一段懸疑的音樂來得更徹底,因為在這種“無聲”的狀態下是最恐懼的,人們無法判斷目標的位置和方向,極度缺乏安全感。

2.生命的終止

“無聲”可以強調畫麵內容,通過聲音的靜音或沉默來營造一種強烈的視聽對比效果。在一定程度上有助於推動影片的高潮,豐富影片的表現力。

《拆彈部隊》中,肉店老板使用手機導致意外的爆炸,造成一名拆彈組成員的死亡,一聲巨響之後一片靜寂,沒有了車聲,人聲。這裏的音響處理表現了這次爆炸的影響是巨大的,同時也是在表現拆彈組其他成員深深的悲痛。這裏的無聲無疑是極具表現力的,極具張力的。《可可西裏》的聲音設計往往是在最激情澎湃的時刻,采用最壓抑、靜默的聲音去表達。在結尾處,隨著盜獵者的一聲槍響,隊長日泰倒在血泊中,此時的聲音設計除了呼嘯的風聲外,沒有任何聲音。用這種靜默的聲音處理方式來呈現死亡,比任何語言、音樂都具震撼力,這種靜默的力量遠遠超越撕心裂肺的呐喊,蘊含著無限的張力,產生了超出畫麵內容本身的深刻的含義。

3.無聲的爆發

“無聲”的範圍並不是指單純的畫麵聲音全無,有時電影中聲音的處理會把人物的說話聲和呐喊聲略去,隻突出音樂的聲音。克拉考爾在《電影的本性》中寫到:“添加音樂是為了把觀眾深深地吸引進無聲的畫麵。音樂肯定了無聲的合法性,而不是終止無聲的狀態。”

影片《雛菊》裏,廣場的那場槍戰使惠英失去了聲音,這恰恰是影片獨具匠心的一種設計。當受傷後的正佑第一次鼓起勇氣去惠英的家,惠英打開門,三個人相遇在一個空間裏,惠英看著站在門外的她期盼已久的正佑,抑製不住自己的眼淚,她有點茫然失措,眼中既有埋怨也有欣喜,此時,畫麵陷入了長時間的無聲,鏡頭在惠英和正佑間來回切換,惠英摸了摸自己受傷的脖子,然後迅速的跑到屋裏拿自己早已寫好的卡片,這時,畫麵的靜默和惠英內心的呐喊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這是一場有意的安排,她的“無聲”是最響亮的呐喊。正佑無法麵對自己內心的愧疚,在說了對不起之後,轉身離開,惠英拚命地以敲打門的方式來挽留正佑,此時的“無聲”卻早已在觀眾心中激起了萬丈波瀾。影片最後,惠英認出了樸義才是每天送她雛菊的人,那一刻她情緒失控,站在廣場中央,高舉著那幅雛菊的畫,緊張地四處張望,尋找樸義,音樂聲和惠英的“無聲”交相輝映,相互映襯,音樂更像是某種內心深處的聲音在寂靜的深處響起,在我們耳邊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