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突然被什麼抓了一下，硬生生地疼了一下。裴曄此時也正看著我，我抱歉地一笑，說道：“抓緊進城吧，然後再——”
裴曄卻打斷了我，說道：“我們在城外就下車吧。”
我詫異地抬頭，雖然我心急，卻也不想他奔波勞累，阻止道：“無妨，我們一路勞累，還是先休息吧。”
他皺眉，看著我平靜的臉，道：“如此，也好。”
其實，我並不算累，倒是擔心傅靈兒和裴曄。傅靈兒確實已有倦色，而裴曄，他雖然不顯不露，但我知他雖然人在此處，但每天密信不斷，要處理的事物從來都是不少。
我們落腳於蓮山關內的一個驛站。時隔多年，再次重遊舊地，我心中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苦澀。記得我年年來蓮山關時都是秋冬，如今倒是初夏。沒有了舊時嚴寒徹骨的痛楚，到讓我有種物非人也非的錯覺。驛站狹小，我站在窄窄的木欄上，遙望遠處的雪峰。隻有那常年不變的積雪，才讓我找回舊日的感覺。我悵然回頭，卻看到了他。裴曄換了一身玄色衣衫，負手從樓廊的另一端緩步走來。步伐踏在古木上，吱吱呀呀地發著聲響。轉眼，他已然站在我的身前。這一刻，我有種莫名的心動。諾言兌現，他已經帶我走到這裏了。
一縷風吹亂了我耳畔的青絲，我還未來得及抬手，他卻伸手撫上。他的指尖微涼，卻十分舒服。他將我那幾縷碎發挽至耳後，卻遲遲不走，竟然順著耳骨，摸著我的耳垂。這般親昵的舉動，讓我難以適應，一時臉上突然發燙。我微窘地欲要低頭，另一隻手竟將我的下巴抬起，逼得我必須正視他。他總是這樣做，上次也是如此。
“其實，我早就想問了。”他看著我，眼神中竟全然沒有半分暖意。
“什麼？”
“你其實隻是表麵順從吧。”他眼神中毫不遮掩的冷淡，讓我覺得此時親昵的動作都成了一種試探和折磨。我頓時清醒，臉頰的餘熱褪去，眼神中最後一絲迷惑也煙消雲散。他的感覺沒有錯。三年前的我毫無修飾，喜怒哀樂皆露在外麵。那時的我是沈家嫡女，可以驕傲張狂，憑著沈家的權勢，從不需要曲意迎合。但是，這是三年後的我，學會了裝扮顏色，學會了隱藏心跡。
“沈捷，如果你不情願，可以直言。對於女人，我還不至於勉強。”他低頭，唇漸漸靠近，他微熱的氣息噴薄在我的臉上。
“比如，現在——”喑啞的聲音夾著一絲不屑，“不想我吻你，可以拒絕。”
我苦笑道：“將軍，現在的我似乎沒有這個資格。”
他鬆開了手，微微離開我的臉。
我垂眸，沒有說話。
“順從或是迎合的人太多了，我不想看也不想要這樣的你。我們之間也無需如此，我給你抗拒我的資格。”他再次看著我，卻是似笑非笑，“你懂了嗎？”
他轉身，不再等我回答。噠噠腳步聲響起，越來越遠。
看著他消失的背影，我竟覺得落寞。我微微苦笑，輕輕閉上了眼睛。他大概是聽到了吧，我和傅靈兒的談話。
剛剛歇在蓮山關，裴曄的身邊便秘密的多了許多人。那些人，應該是他的隱衛。入夜，裴曄便叫了我過去。
推開房門，我不禁皺起了眉頭。屋裏除了裴曄外，竟還多了一人。裴曄坐在主位，而那人竟安穩地與裴曄平起平坐。看樣貌，他五十歲左右，眼神看似溫和卻露出淩厲。我若有所思地看著那人，而那人也正毫不遮掩地打量我，眼神中似有敵意。難道是我多疑了？
我自是毫不畏懼地微微一笑，啟唇道：“將軍是要我來見見這個人嗎？”
“這位是曾葛先生。”
曾葛？我有些吃驚。此人的名號我在幼時便已聽聞。此人曾入朝為官，才華頗得先皇看重，先皇沒後，他也消失無影。傳言他已歸隱，又有人說他飛升成仙，道號窮華。
“原來是窮華道人，小女子失敬了。”此話戲謔，卻有回敬他的意味。
那人臉色不變，隻是微微一笑，笑容中透著確然的冷意：“你便是沈家的孤女吧。”
我收起玩味的表情，凝眉朝裴曄看去。裴曄隻是還給我一個安心的眼神。
我隻好微微點頭。
“不錯——甚有汝父之範。”
“不敢。”我微微欠身，回禮。
曾葛微微一笑，點點頭：“夜深，就不擾曄兒休息了。”說完便起身欲走。裴曄亦起身相送。
待到裴曄歸來，我才疑惑地開口：“將軍？”
裴曄早就料到我要問什麼，嚴肅道：“此人對我有教養之恩。”
原來如此。我知曉裴曄父母雙失，卻不知道有曾葛其人。看來，裴曄有意隱藏此事，畢竟曾葛此人身份不低。不過，看樣子，他並不喜歡我。我身份有異，於裴曄而言，並不是好事。曾葛不喜歡我，實屬正常。
“他得知我離開前方，隱匿行蹤來此，很是不安。故來見我。”
我心下了然。
“不用擔心，他還不會插手我的後苑之事。”
我微微一愣，他原來以為我會為此事憂心？我笑笑道：“我既已答應將軍，便不可能再走。何況是被人趕走。”
他微愣，看著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