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抿著唇，緩了一會兒才問道：“我父王可好？”
“病重。”
萬俟長域眼中忽然暗淡了一下，沒再說什麼。
裴曄繼續道：“我可以借兵與你。”
萬俟長域輕笑：“不知裴將軍何意？”
裴曄一笑：“我們中原人有句話，百戰百勝，非善之善，不戰而屈人之兵，乃為至善。”
“哈哈——你想我投降？”
裴曄淡淡道：“相信長域王並不糊塗，漠北之地，爭來爭去，為的是什麼。”裴曄的話，不禁讓我斂眉沉思。漠北氣候幹燥，大片大片都是沙地，中原富庶遼闊，瓊樓玉宇。誰人不曾心懷向往，何況英雄有夢。於漠北而言，他們屢屢進犯中原，所為所求不過如此。
“哼！歸降之後，我漠北焉能猶存？看看那左邪王一族的下場，就算戰死，我也決不投降！”
萬俟長域所言確實不虛，以眼下情景，不論是否投降，境況都不容樂觀。自先帝以來，皇權外落，朝堂割據。東晟疆域，紛爭四起。想百年以前，漠北也曾歸入東晟版圖，當時繁榮盛況，今日卻早已煙消雲散。左邪王歸降後，朝堂官員隻懂掠奪斂財，族人的生活更是不堪想象。想到此處，我不禁疑惑，如今自己所做所謂，又是否真的是對的？
我眼神中充滿猶疑，而裴曄卻似乎成竹在胸，對長域王所言，隻報之一笑。
“既是交易，長域王為何不問問我的條件？”裴曄淡淡說道，“歸降不過是權宜之計，我想要的其實不過是三年之內，漠北與東晟相安無事。”
萬俟長域似乎有所覺察，看了我一眼，疑惑道：“你也想成為逆賊嗎？”
裴曄抿唇不語，閉上眼睛，霍然又睜開道：“這三年，會是最後的東晟。”
萬俟長域大笑：“原來如此。不知我能得到什麼？”
裴曄微笑：“三年後的一道新的政令。”
“什麼內容？”
“在漠北設立州郡，施行自治，重開通商之便。”
萬俟長域瞬間震驚，連我也不敢相信。這道詔令是百年以前，始帝頒布的，當時就因這道詔令，漠北才有了難得的數十年的繁榮盛景。
裴曄意猶未盡，再道：“另外還有一句，非我族人，亦可入新朝為官。”
這一句並不在始帝的詔令之中，這是一道嶄新的政令。比之於前三條，更加令人驚訝。要開這樣的先河，不知要遇到多大的阻力，隻是三年之期，真的足夠嗎？
耳旁傳來萬俟長域的大笑：“哈哈——我莫不是聽錯了，沒想到，真是沒想到——”
裴曄竟麵色不改：“長域王可還滿意？”
萬俟長域收斂笑容，回道：“這樣虛無縹緲的詔令，竟是我歸降的條件。”他話鋒一轉，神情誠摯無比，“這張證令可作數？”
“既已許諾，便不會更改。”裴曄一停，朝我看了一眼，淡笑道，“如若三年之後，政令未下，長域王便可告我謀逆之罪。”說完，他從懷中拿出一塊絹帛，鋪在身旁的桌案上，絹帛上便是今日與萬俟長域的交易，上麵還有裴曄的信印。
而我吃驚的是，裴曄竟已然備好，他早就料到萬俟長域會答應此事了嗎？
“這是罪證，還望長域王收好。”
萬俟長域隻好苦笑道：“原來，你早就算計好了。”
“其實，也未全在我的預料之內。”裴曄抬頭看看我，又看看萬俟長域。
萬俟長域倒是並不避諱，笑道：“原來裴將軍擔心這個。她是個好女人，身份的事我自然不會泄漏。”
裴曄淡淡道：“如此，多謝。”他抬眸看了我一眼，道，“我還有些具體事宜，要與長域王相商，你先回去等我。”
我點點頭，退出了大帳。
說是讓我等，而我等到了漫天繁星，也沒等到裴曄。我並不是擔心萬俟長域信不過，相反，我擔心裴曄。新的政令，就算是當今皇帝親自頒布，想必朝中阻礙依舊重重。就算三年之內，裴曄可以權傾朝野，改變當今政局，推行政令之事，依舊風險極大。我不知，他為何要冒這種風險一賭。如果是我，我大概會揮兵直上，直奪王城，才不管漠北人之間的種種糾葛。
我終究看不透他。我微微一笑，以一紙空文，換得三年安宇，這種事，大大概也隻有他裴曄敢做了。長域王也是，竟然會答應。這兩個人，倘若不是敵人，大概算得上是知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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