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裴曄來了我的住處，我第一次感到害怕，我害怕見到他的眼睛，害怕從他的眼睛中看到紫煙的麵容。但我還是開口了。
“桑夫人，長得很像一個人。”我的聲音有些沙啞，有些顫抖。
我等了很久，裴曄沒有說話。
我有些發怒：“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裴曄剛要開口，我立刻堵住：“你不要說，我來替你回答如何？”我走到他的麵前，抬著臉看著他道：“你接我來府上的時候，是私心？還是進一步的試探？確實，桑夫人長得確實很像她，你是否想聽這樣的話。還是，用桑夫人來試探我，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真的是沈家的人。”我喘了口氣，“那現在你高興了，無論是私心還是試探，你都贏了。”
裴曄的眼眸幽深，這樣的人，他這樣的人，我到底為什麼感到難受。
裴曄不作任何解釋，清冷的麵容無動於衷，他轉身欲走出房門。
我腳上使力，快他一步，將房門掩上，手按在門框上：“還有一個問題，你是怎麼見到她的。她連沈家的大門都沒出過，你是怎麼見到她的。”
裴曄不欲回答我，伸手要拉開房門，奈何我手上使力，不讓他拉開。我們兩人相持不過一瞬，他突然使力，門猛地打開，我的胳膊被門擋了回來。
他轉頭看我，眼眸中是迷惑，是不屑。他冰冷的唇輕啟：“我為何要告訴你？”
門砰的一聲關上，揚起的風，吹息了屋內的燈火，漆黑一片，隻留我一個人。
一夜多夢。
“贇兒，別搗亂，沒看見我在為紫煙作畫嗎？”
“哥哥，你還從沒為我畫過畫呢。”
“等什麼時候，你能梳妝打扮好，安靜的坐在椅子上半柱香，我就為你畫。”
畫中，紫煙美麗的雙眸和輕輕微笑的嘴角無限逼近，畫麵陡轉，我看到阿娘站在雋美的絲綢旁邊。
“嗯...這匹不錯，給紫煙做衣很是典雅。”
“娘親，女兒也想要新衣。”
“你的衣服一堆堆的放在那裏，都沒見你穿過，這個顏色不合你的性子。”
美麗的絲線纏繞成雲煙，向前伸展。昏昏沉沉中，過往如一場場折子戲，飄轉入夢。在盡頭，我似乎看到紫煙纏綿病榻，她那一如以往蒼白的麵頰和毫無血色的櫻唇，她卻笑著，仿佛在說，你看，這繡樓住著的人是我，不是你。
而我從未停留，轉眼便是戰場，殺聲震天。
“沈捷聽令！追擊敵軍，直取敵營！”
“不愧是鬼將沈捷，我敗在你的手下，也不辱我漠北之名。”
“沈捷，你死不了，別睡，別睡。”
我突然睜開雙眼，掌心已經濕透，我望著陌生的垂花帳頂，才想起我現在在哪裏。我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涼茶，看著茶葉梗在水中沉浮，不禁失笑。我是沈捷，我竟然幾乎忘記了自己原來的名字。一個出入戰場，殺敵無數，把生死係於長槍之上的少將，竟然執著於一個死人。
大概是昨晚與裴曄的不歡而散，讓那位桑夫人看在了眼裏，她一大清早便來找我說話。我昨日夢魘，自然是未睡好，眼睛下麵早已黑了一圈。她今日的裝扮比昨日更勝，對著這樣一個人，我無比厭煩。但是，我還是想知道她為何一直做這副妝容，不妨試探一二。
她聲音柔柔弱弱：“昨晚，將軍似乎與妹妹不歡而散。今日見妹妹卻也是氣色不好，這是出了什麼事了？”
我欠身笑笑：“不過是絆了下嘴，心緒不好罷了。”
她歎了口氣，勸慰我道：“我看妹妹心性活潑，不似我這般柔弱，定能討將軍歡心。隻是近日將軍軍務繁重，妹妹也要多多注意。”
我朝她一笑，試探道：“我倒覺得將軍喜歡像姐姐這般性情的女子。”
她倒是毫不遮掩，笑了：“不過是體弱，得了將軍一些眷顧罷了。”
我繼續試探：“隻是，我總覺得將軍心中似乎有另外一個女子的身影，看似姐姐，實則——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