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現在才拿出來?”我有些忐忑不安地問了出口。
他並未回答我,反而盯著我叫了一聲:“韓紫煙?”
他比我想的厲害,一點點端倪,便可以查的那麼深。韓紫煙?沒錯,按著卷冊上的記載,我確然應該是這個名字。一個打入罪籍,淪為藝妓的沈家的官婢。
“大人竟然認識我,小女子真是受寵若驚。”我口氣冰冷,毫不客氣的承認到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許久,他才歎了口氣,回道:“你既然會彈那首曲子,想必你當年在沈家也算是跟她親近的。我不會為難你。”
“他?大人是指誰?”我裝作不明白。
他抿著嘴唇,臉色有些難看:“你們家小姐。”
果然,他知道那首曲子是誰寫的。我也突然明白,他此時的臉色為何這樣難看。他竟然還念著那個女子,我都早已不記不清了。
“大人,竟還記得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在地下是不是也該欣慰?”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話譏諷又刻薄。
又等了許久,他才開口:“沈家不該有這樣的結局。”
三年來,我第一次聽到,有人告訴我,沈家不該死。心中不禁湧上絲絲莫名的苦澀。
“抱歉,那一天,我沒能趕回上京。”
我愣住了,他究竟是什麼意思?竟然向我解釋,向此時卑微藝妓的我解釋。他在自責?沒能救下沈家嗎?可我在沈家被抄,家人被抓,沈姓一族死在斷頭台上的那一刻都沒有想過,乞求過誰會來救救我們。裴曄他卻想過,我有些說不出話。
他環視了一周,對我說道:“你如果不想呆在這紅夜樓,我可以再給你一個身份,還你自由。”
他要幫我?為什麼?
“為什麼——這樣做?”我想證明我的猜想。
我看著他的臉上露出隱隱的悲傷和遺憾,聽到他輕輕地,幾乎不可聞地說道:“算是一種補償吧。其實,她應該可以逃過那一劫。因為,在沈家出事之前,我已答應了沈將軍,會娶她為妻。”
一兩滴雨打在窗台上,隨之而來的是三月的第一場雨,也是我三年來第一次大哭。我抱著桌上的那個小木匣子,借著雨聲,肆無忌憚地哭著,在這個人的麵前。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覺得那麼傷心。是因為三年來第一次有人告訴我沈家的人不該死,或者是因為知道阿爹急著把我嫁人原來是想讓我免於一死,還是因為那一句會娶我?
他沒有阻止我哭泣,隻是坐在一旁,我甚至感到他有輕輕拍著我的背,仿佛無言的安慰。
我突然想到了什麼,抬頭對上他的目光:“其實,沈家沒有人怨過你。”我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詫,也看到了他嘴角邊的一絲淡淡苦笑。
至那天過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見過裴曄。之前的那個小丫頭也沒再粘著我,而是跟了紅琴。我從裴曄那裏得到的小木匣子裏放著的是一個玉鐲,那是沈家的東西,是娘親的東西,也是娘親要給我的東西。
我發誓,這隻是一個開始。終有一日,沈家的每一樣東西,我都會找回來。我要讓家人團聚,哪怕隻是葬在一起。
在紅夜樓的三年,我並不隻是彈彈琵琶而已,也有適當的鍛煉,不過是為了防止自己的身體僵硬。但現在,我要努力恢複三年前的身手。托裴曄的福,我的房間已足夠大,晚上夜深時,我常一個人練習步伐,還有劍法。我不能再待在這裏了,我要向前走,去做我應該做的事。是天意嗎?我和裴曄終做不成陌生人。而我,不知為何,卻相信那個人呢。
之後的一天,裴曄沒有來,反是謝朗來找了我。謝朗這個人,其實本性並不壞,隻不過是過於嬌縱了些。論出身,他比裴曄還勝些——當今皇後的親弟弟,謝太傅的親兒子。處在他這種位置上的,又有幾人不張揚跋扈的呢?
“怎麼,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他此時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我有些疑惑。
“紅月,你有沒有發現自己最近變的有些不一樣?”謝朗有些意味不明地看著我,滿眼笑意。他拿著手中的瓜子,邊磕著邊跟我說話:“我記得第一次見你,你——怎麼說好呢?反正,我看不上眼。”
我並不生氣,而是緩緩道:“是嗎?那時,我也覺得公子像隻不知天高地厚,還呱呱叫的癩蛤蟆。”
謝朗慍怒:“哼,你不僅變得有生氣了,竟還會還嘴了。怎麼,我大哥跟你撐了下腰,現在連腰都不會彎了嗎?”
果然,是個一點壞話都聽不得的人。我不與他計較,裝出驚慌的模樣:“不是不是,是我渾了,小女子紅月這就彈一曲,給謝公子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