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態竟比他想象得還要嚴重。因為總管集團的所有銷售業務,孫宏斌權重一時,全國的13家分公司經理都是由他挑選任命的,自然緊密團結在他的周圍,事事唯他馬首是瞻。有一次,孫宏斌帶著4個最貼心的部下在一家酒館聚會。在高談闊論中,他們認為,聯想集團現在被一群沒有用的老人占據,想做點事情的年輕人總被打壓,柳傳誌英雄寂寞,身邊缺乏有才幹的人,所以需要孫總登高一呼,拯救聯想。他們還煮酒論英雄,認為在當今中關村裏,四通的萬潤南、聯想的柳傳誌和孫宏斌是3位最傑出的豪傑,而經過一番分析後,結論是“孫絕對第一,萬第二,柳第三”。因為,“孫能用人,給大家一個能成事的舞台。而柳傳誌身邊都是庸人,把住權力不放手”。大家都說孫宏斌是領袖型的人物,不僅聰明而且英明,別人對他的話要苦思冥想,才能悟出真諦。
就這樣,在一群“嗷嗷叫”的年輕人的簇擁下,孫宏斌開始在企業部裏樹立孫氏權威。他定了一個規矩,企業部的員工隻對孫宏斌一人負責。比如,所有新員工都要回答“自己的直接老板與公司大老板是什麼關係”這樣的問題,“假如你一天生產200個部件,直接老板向大老板彙報一天生產300個,當問到你們的時候應該怎麼回答?”正確的答案是,“應該異口同聲地說是300個”。再比如,柳傳誌在集團內倡導“大船結構”,要求公司像一條大船一樣,分工協作,統一行動。而孫宏斌對此進行的解讀是:“聯想公司是一艘大船,企業部是一隻小船,聯想的大船沉下去了,企業部的小船就漂起來,變成大船。”在這段時間,孫宏斌繞開集團總裁室的人事管轄,私自調進一些人做自己的心腹。他還訂立了自己的幹部培訓計劃,專門召開會議培訓新人,其要旨是對孫宏斌本人表達忠心。
當這些蛛絲馬跡彙總到柳傳誌桌前的時候,他的震驚程度是可以想象的。3月19日,他召開高層幹部會議,當場指出孫宏斌的“以自我為中心”的“幫會行為”,說他既有可能成為“可造就之大才”,也有可能成為“公司的危險人物”。現場的孫宏斌抱胸而坐,頗不以為然。4月4日,柳傳誌宣布將孫宏斌調出企業部,他勒令這位突然變得難以控製的愛將“低姿態進入”,“不許成立新的單位或帶人進去”。
柳傳誌顯然仍希望孫宏斌懸崖勒馬,然而,衝突卻立刻爆發了。在其後的企業部會議上,孫宏斌表示他的屬下不能理解公司的決定,而那些狂熱的年輕人更是當著柳傳誌的麵一個接一個地站起來提出詰問:“你說我們有幫會成分,能不能具體說一下?”“我們直接歸孫宏斌領導,孫宏斌的罵我們愛聽,與總裁何幹?”原本希望懲前毖後的柳傳誌被亂炮轟擊,憤怒至極,他拂袖而去,臨走時丟下一句話:“你們要知道,聯想的老板是誰。”當晚,柳傳誌接到報告,稱孫宏斌等人聚會商議,有人建議把分公司的錢轉移到別處,當時孫宏斌手中掌握著1700萬元的貨款。柳傳誌當即向公安局和檢察院報案。5月28日,孫宏斌被警方羈押,1年後,北京市海澱區人民法院判定孫宏斌“挪用公款”罪名成立,刑期5年。
就這樣,山西青年孫宏斌的人生經曆了一場十分奇異的跌宕。他差點成為中國最大的計算機公司的接班人,卻最後被那個無限賞識他的人送進了監獄。他出生在山西省臨邑縣一個貧困家庭,曆來相信人生就是一場豪賭,本來就一無所有,所能失去的無非是原來就沒有的。他的孩子是1990年1月出生的,4個月後,他就被關了起來。在坐牢期間,他拒絕讓妻子把孩子帶來給他看,因為他不想讓孩子看到父親是這副樣子。他的30歲生日是在監獄中度過的,那天,雲月黯淡,他蹲在牆角一宿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