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是在日夜不停地、翻山涉水地旅行,不管天氣是溫和還是嚴寒,不管他是怎樣勞累。他應該回家來,他一定要回家來。
月亮正是上弦。老斯娣妮說,這正是做法事的時候。這是暴風雨的天氣,那棵老柳樹裂開了:斯娣妮砍下一根枝條,把它挽成一個結——它可以把拉斯木斯引回到他母親的家裏來。她把屋頂上的青苔和石蓮花都采下來,放進火上熬著的鍋裏去。這時愛爾茜得從《聖詩集》上扯下一頁來。她偶然扯下了印著勘誤表的最後一頁。“這也同樣有用!”斯娣妮說,於是便把它放進鍋裏去了。
湯裏麵必須有種種不同的東西,得不停地熬,一直熬到拉斯木斯回到家裏來為止。斯娣妮房間裏的那隻黑公雞的冠子也得割下來,放進湯裏去。愛爾茜的那個大金戒指也得放進去,而且斯娣妮預先告訴她,放進去以後就永遠不能收回。她,斯娣妮,真是聰明。許多我們不知其名的東西也被放進鍋裏去了。鍋一直放在火上、發光的炭上或者滾熱的炭上。隻有她和愛爾茜知道這件事情。
月亮盈了,月亮虧了。愛爾茜常常跑來問:“你看到他回來沒有?”
“我知道的事情很多!”斯娣妮說,“我看得見的事情很多!不過他走的那條路有多長,我卻看不見。他一會兒在走過高山!一會兒在海上遇見惡劣的天氣!穿過那個大森林的路是很長的,他的腳上起了泡,他的身體在發熱,但是他得繼續向前走!”
“不成!不成!”愛爾茜說,“這叫我感到難過!”
“他現在停不下來了!因為如果我們讓他停下來的話,他就會倒在大路上死掉了!”
許多年又過去了!月亮又圓又大,風兒在那棵老樹裏呼嘯,天上的月光中有一條長虹出現。
“這是一個證實的信號!”斯娣妮說。“拉斯木斯要回來了。”
可是他並沒有回來。
“還需要等待很長的時間!”斯娣妮說。
“現在我等得膩了!”愛爾茜說。她不再常來看斯娣妮,也不再帶禮物給她了。
她的心略微輕鬆了一些。在一個晴朗的早晨,區裏的人都知道愛爾茜對那個最有錢的農夫表示了“同意”。
她去看了一下農莊和田地,家畜和器具。一切都布置好了。現在再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延遲他們的婚禮了。
盛大的慶祝一連舉行了三天。大家跟著笛子和提琴的節拍跳舞。區裏的人都被請來了。奧爾塞媽媽也到來了。這場歡樂結束的時候,客人都道了謝,樂師都離去了,她帶了些宴會上剩下來的東西回到家來。
她隻是用了一根插銷把門扣住。插銷現在卻被拉開了,門也開了,拉斯木斯坐在屋子裏麵。他回到家裏來了,正在這個時候回到家裏來了。天哪,請看他的那副樣子!他隻剩下一層皮包骨,又黃又瘦!
“拉斯木斯!”母親說,“我看到的就是你嗎?你的樣子多麼難看啊!但是我從心眼裏感到高興,你又回到我身邊來了!”
她把她從那個宴會帶回的好食物給他吃——一塊牛排,一塊結婚的果餡餅。
他說,他在最近一個時期裏常常想起母親、家園和那棵老柳樹。說來也真奇怪,他還常常在夢中看見這棵樹和光著腿的約翰妮。
至於愛爾茜,他連名字也沒有提一下。他現在病了,非躺在床上不可。但是我們不相信,這是由於那鍋湯的緣故,或者這鍋湯在他身上產生了什麼魔力。隻有老斯娣妮和愛爾茜才相信這一套,但是她們對誰也不提起這事情。
拉斯木斯躺在床上發熱。他的病是帶有傳染性的,因此除了那個木鞋匠的女兒約翰妮以外,誰也不到這個裁縫的家裏來。她看到拉斯木斯這副可憐的樣子時,就哭起來了。
醫生為他開了一個藥方。但是他不願意吃藥。他說:“這有什麼用呢?”
“有用的,吃了藥你就會好的!”母親說。“依靠你自己和我們的上帝吧!如果我再能看到你身上長起肉來,再能聽到你吹口哨和唱歌,叫我舍棄我自己的生命都可以!”
拉斯木斯漸漸克服了疾病;但是他的母親卻患病了。我們的上帝沒有把他召去,卻把她叫去了。
這個家是很寂寞的,而且越變越窮。“他已經拖垮了,”區裏的人說。“可憐的拉斯木斯!”
他在旅行中所過的那種辛苦的生活——不是熬著湯的那口鍋——耗盡了他的精力,拖垮了他的身體。他的頭發變得稀薄和灰白了;什麼事情他也沒有心情好好地去做。“這又有什麼用呢?”他說。他寧願到酒店裏去,而不願上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