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喜歡自己的畫冊;樹精喜歡自己的雲世界——她的思想之書。
沒有雲塊的、酷熱的夏日的天空,對她說來,等於是一本沒有字的書。現在一連有好幾天她隻看到這樣的天空。
這是一個炎熱的夏天,一連串悶人的日子,沒有一點風。
每一片樹葉,每一朵花,好像是昏睡過去了一樣,都垂下了;人也是這樣。後來雲塊出現了,而且它出現的地方恰恰是夜間光彩的霧氣所籠罩著的地方:這是巴黎。
雲塊升起來了,形成一整串連綿的山脈。它們在空中,在大地上飛馳,樹精一眼都望不著邊際。
雲塊凝結成為紫色的龐大石塊,一層一層地疊在高空中。閃電從它們中間射出來。“這是上帝的仆人,”老牧師說。接著一道藍色的。耀眼的光——一道像太陽似的光——出現了。它射穿石塊;於是閃電打下來,把這株可敬的老株樹連根劈成兩半。它的頂裂開了,它的軀幹裂開了;它倒下來,伏在地上,好像是它想要擁抱光的使者似的。
一個王子誕生時向天空和全國所放的炮聲,怎樣也趕不上這株老株樹死亡時的雷轟。雨水在向下流;一陣清新的和風在吹。暴風雨已經過去了;處處都籠罩著禮拜日一樣的寧靜氣氛。村裏的人在這株倒下的老株樹周圍聚集起來。那位可尊敬的老牧師說了幾句讚美它的話;一位畫家把這株樹繪下來。留作最後的紀念。
“一切都過去了!”樹精說,“像那些雲塊一樣過去了,再也不回來!”
老牧師不再來了,學校的屋頂塌下來了,老師的坐位也沒有了,孩子們也不再來了。但是秋天來了,冬天來了,春天也來了。在這些變換的季節中,樹精遙遙地向遠方望——在那遠方,巴黎每夜像一層放光的薄霧似的,在地平線上出現。火車頭一架接著一架、車廂一串接著一串,時時刻刻地從巴黎開出來,發出隆隆的吼聲。火車在晚間和半夜開行,在早晨和白天開行。世界各國來的人,有的鑽進車廂裏去,有的從車廂裏走出來。一件世界的奇觀把他們吸引到巴黎來了。
這是怎樣的一種奇觀呢?
“一朵藝術和工業的美麗之花,”人們說,“在馬爾斯廣場的荒土上開出來了。它是一朵龐大的向日葵。它的每片花瓣都使我們學習到關於地理和統計的知識,了解到各行師傅的技術,把我們提高到藝術和詩的境地,使我們認識到各個國家的麵積和偉大。”
“這是一朵童話之花,”另外有些人說,“一朵多彩的荷花。它把它在初春冒出的綠葉鋪在沙土上,像一塊天鵝絨的地毯。它在夏天表現出它的一切美麗。秋天的風暴把它連根帶葉全部都掃走了。”
軍事學校麵前是一片和平時的戰爭演習場。這一片土地沒有長草和糧食。它是從非洲沙漠裏割下來的一塊沙洲。在那個沙漠上,莫甘娜仙女常常顯示出她的奇異的樓閣和懸空的花園。現在這塊馬爾斯廣場顯得更美麗,更奇異,因為人類的天才把幻景變成了真實。
“現在正在建築的是一座近代阿拉丁之宮,”人們說。“每過一天,每過一點鍾,它就顯露出更多和更美麗的光彩。”
大理石和各種色彩把那些無窮盡的大廳裝飾得非常漂亮。“沒有血液”的巨人在那巨大的“機器館”裏動著它的鋼鐵的四肢。鋼鐵製成的、石頭雕成的和手工織成的藝術品說明了在世界各個國家所搏動著的精神生活。畫廊、美麗的花朵、手藝人在他們的工作室裏用智慧和雙手所創造出來的東西,現在全都在這兒陳列出來了。古代宮殿和沼澤地的遺物現在也在這兒展覽出來了。
這個龐大的、豐富多彩的展覽,不得不複製成為模型,壓縮到玩具那麼大小,好使人們能夠看到和了解它的全貌。
馬爾斯廣場上,像個巨大的聖誕餐桌一樣,就是這個工業和藝術的阿拉丁之宮。宮的周圍陳列著來自世界各國的展品:每個民族都能在這兒找到一件令他們想起他們的國家的東西。
這兒有埃及的皇宮,這兒有沙漠的旅行商隊。這兒有從太陽的國度來的,騎著駱駝走過的貝杜因人,這兒有養著草原上美麗烈馬的俄國馬廄。掛著丹麥國旗的、丹麥農民的茅屋,跟瑞典達拉爾的古斯達夫·瓦薩時代的精巧的木雕房子,並排站在一起。美國的木房子、英國的村屋、法國的亭子。清真寺、教堂和戲院都很藝術地在一起陳列了出來。在它們中間有清新的綠草地、清澈的溪流、開著花朵的灌木叢、珍奇的樹和玻璃房子——你在這裏麵可以想象你是在熱帶的樹林中。整片整片的玫瑰花畦像是從大馬士革運來的,在屋頂下盛開著的花朵,多麼美的色彩!多麼芬芳的香氣!人工造的鍾乳石岩洞裏麵有淡水湖和鹹水湖;它們代表魚的世界。人們現在是站在海底,在魚和珊瑚蟲的中間。
人們說,這一切東西現在馬爾斯廣場都有了,都陳列出來了。整群的人,有的步行,有的坐在小馬車裏,都在這個豐盛的餐桌上移動,像一大堆忙碌的螞蟻一樣。一般人的腿子是無法支持這種疲勞的參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