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記》《閑情偶記》《幽夢影》這些古籍成就了一代大家。林語堂、梁實秋、周作人,哪一位不是站在這些閑雅的文字上摘到了星辰?林語堂曾為金發碧眼的西方人講東方情調的生活方式,隻引得《幽夢影》中一句“花不可以無蝶,山不可以無泉”,一時間傾倒多少西方讀者。那麼清雅的文字,自有一份閑逸的氣質在,天然去雕飾,如一支空穀幽蘭,古意橫流,詩情悠悠。
在徽州見到一副對聯“鬆風間放鶴,花雨夜鳴琴”,多麼悠閑的古代時光,多麼閑逸的古人。如今的人們,似紅塵中的螻蟻,懷揣著一顆焦灼浮躁的心。有人說,等我有錢了,也閑情逸致去。其實,閑逸之情隻和心靈有關,與金錢無關。
齊白石作畫時,曾題畫雲:白石老人心閑氣靜時一揮。沉靜、閑逸、寂寞,是藝術創作必需的氣質。他是一個遠離功名浮躁的閑逸之人,一顆心在草木山水間,一活就是近百歲。
年過花甲的老師對我說,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一天,他聽說北京的中國美術館有羅丹雕塑展,他連夜從西安乘火車去北京看雕塑展。買不著火車票臥鋪,他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硬座到了北京;進了中國美術館一看就是一天,從早晨開館到下午閉館,看得癡迷陶醉,廢寢忘食。為了看一趟展覽,他花掉了整整一個多月的工資,那時,他每月的工資約二百元。我問他值得嗎?他說,喜歡就值得。是的,喜歡就值得,懂得就值得。隻有真性情的人,才會不遠千裏乘火車去看一場大師的雕塑展。
閑了,翻看豐子愷先生的文章和畫,懂得了閑逸之美。抗戰期間,他帶著全家遷往重慶郊區的一座荒村,物質貧瘠,生活困頓不堪。可是,一家人種豆種菜,養鵝養鴨,自得其樂。他養著一隻大白鵝,稱它為“鵝老爺”。那篇《大白鵝》的文章,至今讀來,風清月白,閑淡清雅,寫盡貧寒生活中的樂趣,令人忍俊不禁。他寫道:“鵝走路的樣子鵝的步調從容,大模大樣的,頗像評劇裏的淨角出場。”我猜想,豐先生作畫累了,就倚在窗前看白鵝吃飯,“我們的鵝是吃冷飯的,一日三餐。它需要三樣東西下飯:一樣是水,一樣是泥,一樣是草。先吃一口冷飯,次吃一口水,然後再到某地方去吃一口泥及草……但它的吃法,三眼一板,絲毫不苟……這樣從容不迫地吃飯,必須有一個人在旁侍候,像飯館裏的堂倌一樣。”白鵝的憨態躍然紙上,仿佛一個頑皮而倔強的孩子。
豐子愷於亂世中仍讀書作畫,種豆養鵝,在困境中保持著文人優雅、閑逸的心態。生之樂趣和閑散,就在淡定從容、妙趣橫生的文字裏。
閑情,是三月間看桃花開遍陌上,聽杜鵑鳴,什麼也不做,也不想了。也是偷得浮生半日閑,邀三兩知己,去水邊品茗。有時,從午後一直坐到日暮黃昏,不知不覺,一彎曉月爬上柳梢。人散去,一回頭,仿佛看見豐子愷先生那幅畫《人散後,一鉤新月天如水》,隻見天空曉月一彎,竹簾半卷,竹椅幾把,桌上茶杯幾盞,就是不見一個人,卻有著說不出的意境。
閑逸的文字裏,有一個自由的靈魂。天性自然而溫暖,如秋天的果子,豐盈飽滿。文字不端架子,讓所有的限製都解甲歸田,文字才有了靈性和飛翔感,有了“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的餘韻。
其實,閑情逸致的人也一樣。
我追求自己的文字裏有一份閑逸之美,學做一個閑雅之人,氣定神閑,淡定從容。
(選自《李娟小品文集萃》)
這篇散文語言清新雋永,筆隨心轉,收放自如,詩意流淌,讀來有一種山澗清泉的清逸,有一種清風白雲的自在。閑情逸致是一種心境,一種回歸自然的詩意。卸下生活的重壓,脫去功利的外衣,回歸生活的起點,我們終於做回自己。文章內容豐美,意蘊悠長,讀來令人回味不已。
1.理解“閑逸的文字裏,有一個自由的靈魂”的含意。
2.分析文章結構。
3.“閑,是不為寫作而寫作,不為功利而寫作。”結合這句話談談這篇文章給我們的人生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