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停在山溝裏，正宗的兩幫夾一溝那種，嗬嗬，張主任抬頭望去，眾人見那漫山遍野，到處都是青山綠水之間藏匿著一架架人工搭建的人參棚子，正是人參灌漿的時節，壇壇罐罐、遠遠近近都有參家在山坡樹林間忙碌，見下麵呼啦啦來了這麼多頭頭腦腦，自是不理，仍然忙碌。這時候，高書記早已脫下一隻皮鞋，墊著坐在屁股底下。不吭聲，也不看張主任和丁超，張主任問：“怎麼了，高書記？”“沒事，你們先跟他們上山吧，我鞋裏有沙子……”眼睛漫無邊際地望著遠方，平時在公開場合主席台上落座和講話時炯炯有神的眼神顯得有些落寞，空洞，似乎整個人都凝固了一般，心思陷入困境之中。丁超看在眼裏，心中不由得別地一動。他蹲下身子幫助給書記收拾著，擦拭著，心裏百感交集，欲言又止。一上午，轉了那麼多地方，張主任和丁超幾乎都默默無言地跟著，很少說話，作為縣政府辦公室主任和常務秘書、治安科長，他們雖然經常跟隨邵書記下鄉，但是象今天這樣陪同四大班子領導一起下來搞所謂的調研，丁超卻還是頭一次，他們間的一絲一毫，一舉一動，他都不動聲色地默默記在心裏了。這種情況下，根本不需要他說話，隻要跟著，做些眼力方麵的小事情即可。邵書記和豐縣長在前麵走著，剛才在鄉政府時的氣氛隨著外麵山野的清風，好象漸漸吹散了他們各自心頭的鬱悶，變得有說有笑，好象仍然還象以往他們配合默契一樣，弄得跟著他們這些領導後麵的那些局長們個個莫名其妙又神經過敏地有些緊張。有經驗的局長們，對於象邵書記、張書記、豐縣長、高書記這樣的主要領導來說，哪個不是摸得一清二楚，對於他們各自不同的權力和脾氣秉性，更是要隨時隨地爛熟於心，以備不時之需，以往，在眼下領導到場的這種情況下，邵書記會跟主管的部門負責人過細地問一些情況，主管部門也願意趁機發揮一下，給自己加分。但是今天不同，縣委書記、人大主任、縣長、政協主席一齊下來了，當然心裏還是以書記為主，老大嘛，嗬嗬，所以邵書記的自我感覺良好又慢慢神靈附體了一般，心情看上去也好象舒暢了一點。以年青有為、待人隨和（但惹了他或某項工作不到位他也決不客氣）而給人們漸漸留下好印象的邵書記，到N縣這兩年多來，每次這樣的調研，都會及時發現一些存在的問題，且敢說敢想敢幹，敢於當麵批評不留情麵。而根據後麵這些部門頭頭的經驗，邵書記在局長們麵前喜歡說話，談笑風生的時候，一般問題不大，不必擔心他會發現問題，更不會無緣無故發火，讓人當眾下不來台。可是，怕就怕邵書記隻是默默不語地光看不說話。這時候，大家就要小心謹慎了。因為，不說話不等於心裏滿意，對於檢查研討中發現的問題，他一旦說話了，問題就有點兒嚴重了，隻會減分，不會加分，尤其是人參這一塊，是縣裏著力發展農村商品經濟流通和區域優勢互補的大頭兒，也是邵書記來之後和其他書記一起研究、調整和最後拍板的大事，即所謂全縣每次大會小會必提的龍頭產業，以期帶動全縣經濟的大跨越，大發展，書記、縣長和人大、政協都格外重視。隻有一直在邵書記身邊的丁超心裏明白，別看眼下邵書記談笑風生，偶爾還會爽朗大笑，其實看他偶爾臉上一閃即逝的某種神情，說明他現在心裏仍然在想著剛才會議室裏的那一幕。他不是個沒骨氣的人，更不是個任憑什麼人都可以擺弄的人，畢竟他當過市公安局政委、局長，又空降下來，許多問題借助於這次視察，說出來警告一下有些人，之後心裏舒服了，借題發揮找到了麵子，張書記和高書記自然而然不會當麵叫板，但他們自有辦法。丁超經曆了這麼多，對此更是一清二楚，所以，他相當佩服邵書記，日後他當官受到邵書記的作風影響極大，當然了，這也是後話。可是，邵書記不說話，一些人心裏就隱隱約約有些忐忑不安，開始沒底兒了。“邵書記，身體是不是不太舒服呀？”特產局長小聲問。“是，可能是感冒了，渾身沒勁兒。”邵書記點點頭，不置可否。“一會兒到鄉上，找個房間好好休息一下，找點藥吃吧？”劉鄉長討好說。邵書記點頭，“嗯，好。”回到鄉上，已經接近中午了，張主任看看時間，估計原先打算走三個鄉鎮的計劃，看來怕是要落空了，一鄉幹部跟邵書記套近乎，“中午安排吃魚宴，邵書記，你是金山鄉出來的老領導，知道這兒水庫魚多，肉細發好吃，上次市領導來，你安排的那次，嗬嗬，領導老是滿意了，我去市裏開會見到領導還提這回事呢，差不多現在咱們這邊的大魚市裏都是知道的……”邵書記心裏煩，又不能不應付，這時候，鄉上廣播員丁小玉端著滿滿一大盤時鮮水果進來了，擺放在書記麵前，笑容可掬，這個小女子，看上去隻有十八九歲，正是芳齡迷人年華，邵書記他們每次來金山鄉，劉鄉長都把她當作頭牌獨家武器推到領導麵前，由她侍候得領導們樂樂嗬嗬的，啥事沒有。張主任一看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拉上丁超向二樓衛生間走去……他們心裏此時此刻都明白，說是下鄉調研，其實看上去更象是一場風雲際會，隻是作為陪客的人大王主任、政協老鄧對此卻好象真的一無所知，傻子一樣。身後傳來女孩子熱情洋溢的說話聲。“邵書記呀，我給你拿塊哈密瓜，嘿嘿！接著呀！”今天來的領導多，又是以老大縣委書記馬來德為首，小姑娘更是忙不過來了……中午這頓魚宴，不得不說，真TM鮮死個人哈……對此，生於斯、長於斯的丁超印象深刻。他家所在的鄉鎮不產魚，而金山鄉卻有兩個大水庫，每次領導們來，第一頓都是特色魚宴，弄得就跟國宴差不多。說心裏話，就衝這頓五光十色、美酒美女相伴左右的魚宴，鶯歌燕舞，這輩子不當官都TM有罪啊。跟縣委邵書記、豐縣長、人大王主任、高書記和政協主席在下麵鄉鎮跑了一天，在車上打嗝都有股鮮亮的魚味兒，嗬嗬，真TDD爽口，爽死了，最後一站是縣城西邊的經濟開發區年前引進的四家中外大外企。由於時間緊，上午就跑了兩個鄉，金山鄉是頭一站，下午又勉強跑了一站，由於在金山鄉耽擱太久，一切都沒有按事前安排的進行。到下午3點多鍾，這一天幾大班子的聯合操練到這就應該順利結束了，領導們看著邵書記迷糊的大臉，歪在副駕駛座位上一邊的嘴和嘴角的多長的口水，“算了吧，邵書記，哪天再去吧，不差這一天了，邵書記也累了……”這是人大王主任暗示給邵書記的貼心話，丁超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笑笑，我考！其實，他心裏也希望趕緊回縣政府得了，反正也不差這一天了。就這幫人，到了美國人、香港人的企業還不得把人惡心死。到合資企業調研、現場辦公，神馬都是浮雲。但他不敢說，眼巴巴瞅著邵書記。“好吧，也行，那就回去吧。”邵書記想了想，再看看張書記，點頭同意了。誰都知道，上午金山鄉漫山遍野那頓閑逛就是扯淡中的扯淡，中午這一頓魚宴更是中了金山鄉領導們的奸計，結果令大家人心浮動，根本沒有什麼心思在醉裏看劍走訪調研什麼合資企業、現場辦公了。而且，邵書記已經嚴重超標，幾乎是人事不醒……車隊在返回途中的解放廣場分開，各自回自己的單位。雖然臨上車時，張書記已經跟邵書記和王主任、鄧主席打了招呼，但張書記在車上又給邵書記打了個電話，說如果沒啥事，他就回辦公室了。邵書記好象剛剛從夢中醒來，心情聽上去不錯，打著嗬嗬說：“啊啊啊……啊，快回去歇歇吧，今天都累得不輕，我這邊就直接回家了，得回去好好洗巴洗巴這身汗，難受啊。你呢？家也搬來了，老婆也接來了，哈哈，不過我看直接去賓館吧，那裏條件好點，你也洗洗，完事再吃飯。”“謝謝邵書記，我這就去賓館。”一下午的奔波忙碌，丁超心情舒暢多了，丁超心情舒暢是因為邵書記心情舒暢，司機小王直接把車開進了賓館。一下車，檢察院的程子寬檢察長陪著一幫客人也從車裏出來，看見邵書記的車進院，程檢察長讓副檢察長領客人先進門，他站在那裏等著他：“邵書記，下鄉剛回來呀？”“可不是，哈哈跑了一天，哪的客人呀？”程檢察長說：“市檢察院的，剛到，我得好好陪陪人家領導呀，是不是？嗬嗬！”程檢察長和邵書記說笑著一起進了賓館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