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這時候除了能聽懂有人在問他，丁超已經感覺到相當不妙了。後來想想，大約跟他第一次喝酒那麼猛，又是初次在方大虎麵前好麵子有關吧？跟他們這些人在一起，說不緊張是假的，多少會有一些不由自主的拘謹，何況大家還猛喝酒，車內一絲風沒有，回來的路上讓他越來越感到心慌和難受。又不想讓人家為了自己停車，然後大吐特吐，隻想硬撐著到家再吐，結果越是如此，想吐的感覺反而越強烈了。金昌吉什麼時候走的，丁超不知道，他一腳邁進門就奔了衛生間……馬明送走金金昌吉回來在他身後輕輕敲打後背，“上火了，大哥。”也奇怪，能喝酒的人怎麼會醉？隻見丁超差點兒沒把腸子一起吐出來，吐到最後，都是黑色的了（膽汁？）。好歹，吐完之後，頭腦立馬清醒了。睡覺之前，馬明忽然翻看了一下台曆，鑽進被窩後給丁超出了個主意，“大哥，我才想起來，明天是星期天啊，我靠！”“星期天？”丁超用濕手帕遮在腦門上，不明白什麼意思。“對啊，星期禮拜是俄羅斯人比較輕鬆的日子，你那些貨明天可以拿到高爾基大街去碰碰運氣。”馬明說那條街位於鬧市區，很繁華，類似於燕京的王府井、上海的外灘，西方遊客數不勝數，但他同時也說“那條大街生意雖然好做，但莫斯科警察草蛋啊，管得很嚴，禁止攔路兜售，一旦被捉住輕則貨物沒收，重則當場“卡”（護照）上打戳，限令二十四小時離境，風險還是很大的。”他的意思，丁超當然懂了，心裏躍躍欲試，馬明一見他願意，高興地說：“好，大哥，那就這樣敲定了，明天我親自出馬，叫兩個幫忙的一起去，你在後麵跟著拿包就行，到時候注意跟我們拉開距離……”果然，天一亮，馬明就開始安排準備，打電話先把大市場那邊生意安排好，說他今天不過去了。又叫了兩個小夥子，一個叫“小老五”，一個叫“和尚”，雖然是十八九歲的小青年，卻是“老莫斯科”了。無論俄羅斯風景這邊獨好，還是陷阱遍地，馬明心裏覺得都不能不讓丁超親身體驗一下。不然的話，他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其中滋味，畢竟莫斯科給丁超這個新加入的“淘金者”提供了契機。他們今天要推銷的就是丁超帶來的那些貨，俄羅斯人根本就不認的那些所謂什麼“高級真絲服裝”。貨不怕假，最怕貨不對路，一堆破爛。臨出門，馬明把幾個人的“卡”都收了，不讓他們帶在身上，而是留在家裏，這樣，即使讓警察抓住，他們也沒辦法打“卡”，人就安全，不至於驅逐出境，丁超也知道在莫斯科無“卡”寸步難行，但不明白把卡收了一旦遇到警察怎麼應付？馬明詭秘一笑，“哥哥，嗬嗬！”變戲法似的從兜裏摸出了幾張複印件，他才恍然大悟。我靠，真鬼……馬明今天不開車，不穿西服、不紮領帶，打扮得跟要飯的似的（誇張點），跟他手下的幾個小兄弟一樣隨便套上一身休閑服，就領丁超一起擠上了小區附近的地鐵。“大哥，到了高爾基大街開始叫賣後，記住，看見警察，千萬別跑，我們咋樣你就咋樣，鎮靜點。”“大哥，明白不？”“呃，好吧……”一聽這話，丁超好象去赴死，嘴上答應，心裏忍不住有些忐忑不安了，激動人心，也頗為猶豫。馬明放下自己的生意不管，帶他去體驗，誘惑是顯而易見的。風險也不容忽視。在地鐵上，隨著列車一明一暗的輕輕搖晃，他瞅著對麵地上剩下的那些“高檔商品”，真是滋味雜陳，不知到今天的運氣會是什麼，前麵大街上等待他們這幾個人的命運是笑臉還是哭臉？如果運氣真象馬明描述得那樣好的話，那麼這些東西一天就能差不多甩掉，除了本錢，還要強勢地小賺它一筆，然而萬一運氣不好讓當局抓住，就什麼機會也沒有了，限令二十四小時離境，豈不白來一趟俄羅斯？可左思右想，總不能讓貨砸在自己手裏呀？而且丁超相信，有馬明在，估計不會有什麼大事？跟著他，還有兩個小兄弟幫忙照應，地上這堆東西，高檔也好，破爛也罷，畢竟價值5000多元RMB啊，雖然已經賣掉一些，但讓剩下這些爛手上丁超不甘心。到站了，丁超和馬明等人拎起大包小包決心冒險，誰讓自己來俄羅斯的目的是賺錢不是旅遊呢！背著包出了站口爬上高高的台階，前麵不遠著名的高爾基大街遙遙相對，他們約定，馬明和小老五先一步探路，和尚緊隨其後作為機動，一旦有事伺機增援，丁超拿著大包在最後，壓陣。老實說，丁超是第一次扮演這樣的角色，既緊張又新奇，我靠！心裏話，這才幾天啊，非著名文化人已經成了這幅賊頭賊腦模樣，雖說手裏“賺”的盧布還不夠投入的十分之一，距離“回本”還有漫漫長路要跋涉，可心裏那份高興溢於言表。馬明拍拍小老五的肩，一起向停車場外走去。到了高爾基大街，果然不出所料，人群熙熙攘攘，“這個辦法行嗎？”看到馬明他們已經衝鋒陷陣一樣開始當街叫賣，丁超把大包放地上一把拉住要跟上去的和尚，將站得太久開始麻木的兩條腿原地蹲了幾下。“沒事大哥！你看我的，試試吧，你跟著我。”“喂！先生們，女士們！走走看看啊--來自東方古老絲綢之路華夏的高檔商品，吐血便宜大甩賣，130美元一件嘍！”“哈羅少！您好小姐，華夏貨！好東西，買吧？”十多米開外，兩個人呈現出尖兵隊形，馬明、小老五發揮多年練攤的優勢，墨脫魚一樣遊來鑽去在前方巡邏望風，大聲叫賣，剩下和尚沒什麼優勢，亦步亦趨，語言又無法現學現賣，硬著頭皮負責截客砍價，最沒用的則是丁超，但他也有樣學樣地叫賣起來。而且，很快居然他也成功地跟一位過路夫人成交：130盧布！十幾分鍾後他看見馬明匆匆忙忙趕回來，拿了幾件貨後又走，在不上說話，他拎著旅行袋，繼續緊隨其後，負責供貨和斷後。馬明一會兒又將幾個人的隊形稍微做了調整，認為和尚和丁超兩個角色應該對調才合適，和尚的臨場經驗畢竟比丁超強，可和尚不幹，非要衝鋒陷陣，保護“丁大哥”，大家隻好以此隊形繼續鬼鬼祟祟地“產供銷一條龍”。他們連戰連捷，運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好，既沒發現警察，也沒有遇到其他麻煩，平均每小時都能出手十多件真絲服裝，每件90美元至１１0美元不等，這樣下去估計當天就能賺下五、六百美元。這些事對於他們也許不算什麼，可對於初涉商海的丁超真是剌激！馬明朝後擺手，透過人頭大叫：“大哥！讓和尚再給我送十件來，快點--”生意好極了！“好！明白。”和尚跑回來，丁超把自己剛剛賣貨的錢塞進口袋，哈腰去給他拿衣服……淘金也就意味著要下賭注，冒險。那天在高爾基大街玩遊擊戰，開始馬明、小老五十分順手，收獲更是出乎意料地好，跟在後麵的丁超幾乎已經忙得忘記了危險和害怕！可是就在他們幾個人預備“大打出手”，繼續沿著大街狠狠地推銷一番，把剩下的貨全部整出去時，出事了。最初馬明他們還是戰戰兢兢，呈“戰鬥隊形”前進，推銷也是鬼鬼祟祟，專門挑歐洲共同體來的遊客攔截，然後笑逐顏開地忽悠，看見美G人西洲人就撲上去死打爛纏。然而後來隨著賣出兩件衣服，也就漸漸鬆馳下來，有點忘乎所以了，快中午時，馬明攔住一個德G人，想把身上披著的垃圾處理給他，幾乎沒有討價還價，那個德G佬就痛快地掏出馬克，馬明正慶幸自己身手不凡時，忽然從人群中斜剌裏伸過一雙大手，很利索地既抓住了錢，也抓住了他和衣服。我靠！完了，是便衣，當時馬明腦袋嗡一下。“哎哎哎！”馬明大聲疾呼，“幹什麼？幹什麼啊！我是良民！良民！抓我幹什麼？？？”他借此向右手邊還在人頭裏麵大張旗鼓推銷的小老五和身後不知情況的和尚、丁超發出警報！別說，馬明不愧為馬明，經驗豐富，鬼主意就是多，腦袋瓜子轉得也快，差不多頂上一台小型計算機了，而他的那抽煙抽多了的啞嗓子則無疑是一架老式的警報器--它一喊叫，妥了，許多人的注意力都被一下子吸引了過去，前後左右的同夥當然也就及時警覺了。“放開，嗬嗬，放開！”馬明並不掙紮，隻是陪著笑臉討好便衣（事實上他們的真實身份是特警），他雖說緊張，但其實心裏並不怕，因為身上帶的是早已為應付這些家夥而準備的複印件“卡”，不怕當場在“卡”（護照）上打戳，不怕限令二十四小時離境，頂多，便衣沒收他手裏的那點剩垃圾了事。可是出乎意料，他們抓住馬明就用力往旁邊的一間屋子拖，想到那裏去審問，馬明一看，心想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