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車慕璃醒來時已全無半生記憶。
長夏漫漫，透過木窗的金色陽光有些灼熱的刺目，明晃晃得使人睜不開眼，適應了許久，方才將視線眯出一條縫，視野裏，一個書生裝扮的俊美男子正守在床邊，端一盞清酒，笑吟吟的看著她。
“醒了？”他低低的問她，聲音裏三分醉意的嘶啞與慵懶，好聽而勾人。
“嗯……”車慕璃遲疑半響，勉強答一聲：“醒了。”
“你睡了好久。”
“是啊，好久……”
隻是，好久是多久呢？周圍的一切都讓她如許陌生，連同自己過往的記憶一起無跡可尋……那麼，到底是過了多久――時間真的久到可以讓大腦一片空白，過往所有記憶像死了一樣全部消失了嗎？
還是，另有貓膩？
她感到一陣恐懼――一陣失憶的人才會有的恐懼。
溫溫潤潤的空氣裏酒香清冽馥鬱，原是十分醉人的，可她的心中按捺不住的驚亂，卻隻得強迫自己先冷靜下來開始環顧四周，熟悉環境：
這是一間有著繁紋構架穹頂的空曠房間，天青色的紗幔重重垂吊，隨風輕揚，使屋內的一切看上去都影影綽綽，十分不真切而朦朧，而朦朦朧朧中，又可見紫顫木的桌椅，打造得貴氣而別致，桌旁有一白狐戲蝶雲錦畫屏立著，亦有青煙縷縷從畫屏前黑銅香爐間嫋嫋升起，青煙迷離，映著四圍的雕花燈，珠簾帳，瓊玉鏡，平添幽色。
端的是個富貴人家布置！
可是，這是哪兒？
四下打量完畢，掩飾住心中的疑惑，她很快注意到空氣裏酒香的來源――她的睡塌旁竟有十幾個酒壇半開著，絲絲入扣的酒香將空氣一點一點的浸潤氤氳，竟勾出了她心底原始的飲欲，她咽了口唾沫，下意識的盯了那酒許久，莫名的有些不能自己。
“給。”看著車慕璃盯著酒壇入神，男子嘴角噙笑，神色了然遞與她一杯盛滿清酒的琉璃盞杯。
這遞酒杯的手，骨節分明白皙纖長，甚是好看，讓她不由得小小驚豔，繼而不禁順著這手視線上移，而最終定格在男子深邃幽冷的淺碧色眸子裏，不覺沉淪。
這樣好看的眼睛，真不像是［人］所應該有的眼睛呢……
“怎麼？”他問，打斷她翩躚的思緒。
“你是誰？”她終於問出了口。
“狐妖，胡夜雪。”他答，眼中幾絲說不清的黯然一閃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帶著戲謔的溫潤，像是在掩飾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狐……狐妖？”車慕璃吃驚得睜大了眼睛。
“對，狐妖。”仿佛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似的，胡夜雪話音剛落，一雙妖佞得駭人的青眸即溢滿碧色熒光，詭異無比，頭上的發間又突然冒出一對毛茸茸的雪色狐耳對著她動了動，看得慕璃目瞪口呆――真的，是妖怪啊……雖然，是很漂亮的妖怪。
良久，狐妖問她：“怕麼？”
“你……有什麼目的？！”慕璃卻答非所問，隻顫著嗓音問他，臉色漸漸的發白，很顯然，雖未回答，心裏還是怕的。
胡夜雪歎了口氣，自斟自酌一杯酒，緩緩道：“哪有什麼目的，不過是想和你再飲一杯，聊此餘生罷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我認識你嗎？”
“認識，自然認識，我們不但認識，而且還是摯友呢……”
“摯友？真的？可我並不記得你！”
“沒關係，我記得你便好。”
言罷，胡夜雪頓了頓，對上她狐疑的眸，開始了一段講述――
――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有一千年那麼久……
二
那是胡夜雪第一次遇見車慕璃。
寂夜，貧屋。
彼時，慕璃吹滅了床頭的燭燈，闔上冷硬的破被子，準備睡覺了。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