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我想幹脆就讓這件事留在記憶裏也不錯,興許一天到晚在一起反倒成了冤家。
可他突然給我發了個email,跟我說他明天回舊金山,不知道能不能見到我,可以約在老地方。
我差點兒把那封信直接扔進Recycle Bin(回收站)裏。我心想我才不打算看見你呢,我吃飽了撐的?再說就算要見也不用鬼鬼祟祟跟接頭似的,幹嗎不光明正大地我就直接去機場接你?
向主席保證我本來真的沒想見他。可不知為什麼,過了一天我就把“再說”給變成“也許”了——也許見見也無妨,不見倒好像我做賊心虛似的。
於是我前前後後猶豫了幾天,下不了決心到底見不見他。
可就在他到達的前一天早晨,卻出了這麼一檔子事——那會兒天正蒙蒙亮。我雖然沒睜開眼,卻有些微弱的白光正透過我的眼皮。我知道天已經亮了。我的意識正漸漸地滲透到大腦裏來。就在這時,床似乎動了動,我感覺有人在我身邊坐起來,窸窸窣窣地穿衣服。
我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等著他輕輕穿好衣服,跳下床,然後輕輕地在我頭頂搰摟了一把。
我慢慢地睜開眼。牆是灰色的,窗簾的縫隙裏透著白光,房頂上還有一點斑駁的霓虹,淡得很,好像磨砂玻璃背後的水粉畫兒。
發現我正仰臥在床的邊緣。我把胳膊輕輕地攤在另一半兒空床上,床單兒涼涼的,仿佛那上麵也染了清晨的露水似的。
四周安靜得出奇,什麼也聽不見。連平時清晨在窗外叫個不停的鳥兒,這會兒也悄無聲息。
我的雙眼悄然的模糊起來。
我想一定是桐子想我了。
所以中午時分,我又跑到金門橋頭的小山上,然後順著懸崖邊的小路,趴到崖底的岩石上來坐著了。
所以在這個故事一開始的時候,我撒了個謊。我說我來到那懸崖頂的時候,已經把桐子忘得差不多了。其實要是真忘了,我幹嗎還到這兒來呢?
海浪就在我四周打著旋兒冒著白泡兒,好像看見我挺興奮似的。
我坐著坐著,居然打了個盹兒,還做了個怪夢——經過理智的分析,我還是相信那隻是個夢——我夢到從海水裏撿出個酒瓶子,情節就跟三流言情小說差不多。
那是個細頸的紅酒瓶子。我把它從海水裏撈出來仔細一看——嘿!我還真認識!這不就是我買給桐子的紅酒嗎?他非說要留著這瓶子,以後要是給困在某個孤島上,可以用它求救。我趕快把瓶塞兒拔開,裏麵還真有張紙條兒。我抽出來一看,上麵就一句話:
“今天早上醒過來,看見他就在我身邊,我突然意識到,原來我所有的夢想,都已經實現了。”
我笑了,可鼻子有點兒發酸。我想桐子你這家夥,現在居然還耍我。這紙條寫給誰的?多半不是寫給我的。
我把紙條兒塞回瓶子裏,塞緊了瓶塞兒,抬手把它遠遠兒地扔回海裏。
然後我就醒了。
我看著茫茫海麵,連個瓶子的影兒也沒有。我心裏突然空蕩蕩的。
可誰能保證三流小說裏的情節在現實生活中不會發生呢?還別說,我手指尖兒冰涼冰涼的,好像半分鍾前那瓶子還在我手裏!
再說當初警察不是沒有定論麼?誰敢說桐子和林老板這會兒沒拿著五十萬,在墨西哥或者隨便哪兒Happy Ever After呢?
我抬頭看了看天空,找到兩架飛機,高高的,拖著很長很長的白線,好像蝸牛慢慢地在天上爬。
我恍然大悟。
Andy 明天就到舊金山了。難道,我該去接他?
我衝著太平洋微微一笑,我說:
“桐子,你這臭小子,難道就想告訴我這個?”
大海真藍。金門橋就在邊兒上,好像一座巨大的紅色大門,把許許多多密密麻麻的白帆關在舊金山灣裏。
也有幾隻帆船逃到外麵來了。
耀眼的陽光下,那幾隻船帆顯得特別的純潔,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