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什麼都沒說就一邊兒站著去了。
我正好兒欣賞欣賞風景。金門大橋正沐浴著夕陽,紅燦燦的讓人一下子就明白為啥管它叫“金門”了。
然後。我轉臉兒麵對著浩瀚的太平洋。海浪沒命地拍打著懸崖底下的岩石,好像一群缺心眼兒卻大嗓門兒的家夥在一起起哄似的。
就在那一瞬間我突然有點兒遺憾,我想以後估計來不了幾回了,因為我曠工三天,又進了趟局子,估計生物公司肯定該讓我走人了。這離我卷鋪蓋回國也不遠了。
可出乎我的意料,第二天我回公司準備收拾東西的時候,“夜貓子”竟微笑著跟我打招呼,關心我身體怎樣,病好了沒有。我看著他那隻誇張的大魚鉤兒鼻子,聽著他濃厚的印度口音,突然懷疑他舌頭比鼻子更適合做魚鉤。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我沒去公司上班,還真在公司引起了一點兒小小的恐慌。“夜貓子”對付不了我的幾個比較難對付的客戶,所以一連串兒地給我打了N個電話。那會兒我正躺在床上“冬眠”,自然聽不見手機鈴聲。
夜貓子心裏冒火,實在憋不住了,竟然打電話給“下崗工程師”白立宏,大概他覺得白立宏跟我私交挺深。在美國人眼裏,中國同事們似乎都親如兄弟,可沒想到中國人有時候也喜歡親兄弟之間動刀子。
不過白立宏不是這種人。他是個熱心人,所以讓太太打電話給蔣文韜。蔣文韜自然也找不到我。可她打了個電話去我的公司,沒跟我溝通就編了個瞎話兒,說我高燒燒暈了躺在醫院裏掛鹽水呢,還說千萬別去醫院看我,醫生說這病弄不好傳染。
我回到公司以後發現夜貓子特別和顏悅色,這主要因為他讓我那幾個客戶折磨怕了,所以發現了我的一個新功能——能讓他至少多活十年。所以靠著我延年益壽的功能,我不但沒被裁,反而被升了職,一時半會兒再也不用擔心卷鋪蓋回國了。
我馬上給蔣文韜打了個電話致謝,她也驚呼著說:你到哪兒去了我怎麼找不到你?我也有點兒納悶兒她怎麼沒四處找我,我不上班兒不接電話那不也跟失蹤了差不多?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她那幾天根本不在灣區,她跟男朋友去阿拉斯加旅遊了。而且替我給我們公司打電話搪塞之後,又不幸把手機給丟了。據說是讓狗熊給叼走了,這高科技的時代可真要命,過兩天說不定狗熊也要上etrade買股票了。
蔣文韜終於又有了男朋友了。而且不是白太太介紹的。其實這一點兒不出乎我的預料。她配了隱形眼鏡也改了發型,時不時地能聽見別人誇她漂亮。聽見人誇她就抿著嘴笑,雖然顯得嘴有點兒大,可她笑起來的樣子真得挺可愛,可愛的微笑又促進了臉部的血液循環,於是誇她漂亮的人也就更多了。
自從蔣文韜交了男朋友,我跟她倒真聊得多了。偶爾我們還會聊起桐子。有一次她突然笑著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跟他是怎麼回事嗎?我硬著頭皮說我跟他怎麼回事?她臉一下子紅了,眨眨眼說,你跟他呀,其實什麼事都沒有。
就衝著她這句話,我真把她當知己了。
我跟蔣文韜說起過要寫本書,叫做TZ的悲劇。她點頭說還真叫你說中了。這讓我心裏詫異了片刻,不知她所謂的“說中了”是指“TZ”還是“悲劇”。過了片刻,她又搖頭說,不過天算其實不如人算,怕就怕自己想不開,老天爺也沒辦法。
就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她表情有點兒像Las Vegas那個算命老太太。老太太曾說過,別讓夢蒙了你的眼睛。不知怎的,我突然覺得,TZ這名字其實並不確切,因為這世界上可不光桐子會做夢。
說到這兒,蔣文韜突然調轉話題,問我最近過得怎麼樣。這句話讓我愣了一秒鍾。看來所謂“說中”是兩者兼顧了。我笑了笑,什麼也沒說。我能說什麼呢?
其實前兩天我突然收到了一封email,是從夏威夷發來的。一年沒聯係了,不知他怎麼突然又想起我了。
說起他了,這還真讓我有點兒難過。我猜他其實根本就沒明白,我為什麼不能跟他去夏威夷。可即便他明白又怎麼樣呢?與其隔著半個太平洋牽腸掛肚,還不如幹脆就當沒這檔子事。
話雖這麼說,可沒事的時候我總還得在街上蹓躂,蹓躂蹓躂就難免又看見跟他一起吃過飯的館子,還有那間書店,書店二樓的咖啡廳倒是一直都沒換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