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白了我一眼繼續忙手底下的活兒。
我又說:“我今兒是托了誰的福了?能吃上您做的飯?”
他“呸”了一聲兒,聲音沒落呢,菜已經下了油鍋,他眯著眼睛揮舞鍋鏟兒,那架勢有點兒像在鬥牛。
我忍住笑說你丫別把鍋給捅漏了。
他又“呸”了一聲兒說你知道好歹嗎?
我說不知道,真不知道怎麼倆月不見你就成了賢內助了。
他扭頭白了我一眼,可嘴角兒翹得有點兒怪異,說生氣吧,可又透著點兒得意,說鬱悶吧,可又透著點兒幸福似的。
我猜這回肯定又是我多心了。嘴角兒哪兒有那麼多含義?再說炒鍋裏油星子正刺刺啦啦地飛濺,他臉部的肌肉有點兒緊張也是正常的。多心容易讓自己不痛快。他學會炒菜跟我又有什麼關係?我心裏酸個啥勁兒啊!
我突然聽見手機鈴聲兒響。桐子和我一起彎腰渾身摸索,我還沒找到手機在哪兒呢,他已經攥著電話說“Hello”了。我這才想起來,我手機早被我關機了。
我接過他手裏的鍋鏟兒,可他還站在原地沒挪地方兒,瞪著眼睛倆眉毛也一個勁兒往一塊兒湊,剛才臉上的輕鬆表情就好像給一陣風一下子都吹跑了。我往爐台跟前兒擠了擠,他才往邊兒上挪了挪。
我聽見他衝著電話說“忙你的吧,別管我。”我假裝沒聽見,手底下繼續炒菜,可還沒翻兩下兒呢,他“啪”地一聲兒把手機撂台子上了。
“林老板?”我試探著問。他抱起胳膊咬著嘴唇兒沒理我。
我又說:“沒事吧?這麼大脾氣?”
他忽地把眼睛瞪得牛大:“我脾氣大?就賴我脾氣大?他掛我電話,我還高高興興的?”
我問:“到底什麼事這麼嚴重?”
他腮幫子鼓了鼓,像隻憋氣的青蛙:“不知道他有什麼可了不起的!”
這讓我有點兒吃驚,那位除了微笑沒別的表情的林老板,也有趾高氣揚的時候?我說:“不會吧?我怎麼覺得他脾氣好著呢?”
“切,脾氣好就不會隨便掛人電話了!”
“就為這個,你就離家出走?”我隨口說著,可心裏突然就有點兒失落。
他咬著嘴唇兒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抬頭問我:“你是不是真看不起我?”
我成心逗他:“這還用說啊,我鄙視你這麼多年了,你今兒才發現?”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起來——他不是早說過,不論誰看不起他,也不能讓我看不起他?
我偷偷看他的反應,卻出乎我的預料——他什麼反應都沒有,隻一個勁兒低頭看著地麵,好像在想別的什麼事情,根本沒注意我在說什麼。
片刻之後,他歎了口氣說:“算了,別提了。好不容易跑出來了,就是想散散心的。哎真的,這幾天我煩死了,可一到你這兒,我一下子就輕鬆多了!明天出去玩兒吧,好嗎?”
“成啊,去哪兒?”我忙著讚成。
“Las Vegas! (拉斯韋加斯)”
他猛地抬頭,雙眼閃爍著說。這反倒嚇了我一跳。Las Vegas 有五百多英裏呢,我心裏想的也就是灣區附近的海邊兒或小山。可他怎麼突然就想起賭城了?我說:“你丫想賭錢了?”
他歎了口氣說:“算了太遠了。”
“不遠!嗬嗬,這有啥,咱明兒一早兒就走,你丫可別睡懶覺!”我笑著答應,手底下把鍋鏟兒快翻了幾下兒,好像聞見糊味兒了。
3
吃了晚飯,我們看了會兒電視。看了部不知哪年拍的驚險電影兒,沒什麼情節,也不覺得有多驚險,大概是因為被廣告分割得支離破碎。我本想跟他聊點兒什麼,可他一直認認真真地盯著電視。廣告也不放過。電視果然是一項偉大的發明,能填補許多無聊和尷尬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