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林老板家的晚宴(2)(3 / 3)

期末考試結束了,連炳湖都回韓國過節去了。我以為桐子終於要歇口氣兒了,可沒想到他反倒更是加班加點兒地往實驗室裏鑽。

桐子說,要趁著炳湖不在多出點兒結果。

他總算多了心眼兒,可炳湖不在也不等於大胡子會出現。一個多月以來,他都很少在學校出現,出現了也隻是風風火火地來講課,下課立即走人,那幫韓國人都望眼欲穿,根本輪不到桐子到他麵前表現。

當然桐子也未必需要大胡子的讚許。凡是他認定要做的事,多半要一條路走到黑,就算磁懸浮也甭想把他拉回來。

桐子一直忙到聖誕前夜,才又讓我把他送去U大,在此之前他和方瑩差不多有一個月沒見,不過每晚照舊情侶熱線,堅持給電話公司無私奉獻電話費無數。

然而情侶電話正如同戀愛中的許多消費,經常落得花錢找罪受的結果。林老板家的晚宴,方瑩對桐子的表現自然是心懷怨言,再加上一連幾周不見麵,少不了給他小氣兒受。特別是聖誕節前的兩個禮拜,桐子常在通話後憂心忡忡。問他緣由,才知是林老板又給方瑩打電話,想要再次邀請大家去他家吃飯,順便慶祝千禧之夜。方瑩迫於桐子的壓力,好歹以期末功課忙為由推掉了。

以桐子的口氣,林老板狡猾奸詐如童話故事裏的大灰狼,而方瑩雖比天真無邪的小紅帽多點兒心眼兒,但未必就十分安全。

我問:“你就覺得林老板這麼有心機?”

桐子搖搖頭,卻冷笑一聲兒說:“他要是心機再多點,那我就趁早放棄吧。”

我問:“就算他有心機,方瑩能為了他甩了你?”

“甩了就甩了,有什麼了不起?”他用鼻子哼了一聲兒,然後又補上一句,“我就受不了她整天拿我跟姓林的比。”

他就喜歡在我麵前嘴硬,說得好像方瑩在他心裏無足重輕。可誰能把他的話當真呢?不是幾萬裏寬的太平洋也一起拉著手過來了?我笑著和稀泥:

“那不是督促你嗎?”

“我不需要她督促!我自己知道我該幹什麼。我有目標!不需要別人給我建議!”桐子甕聲甕氣地說。沒想到我這句話倒讓他急了。看來林老板夠不夠男人味兒還沒那麼重要,重要的是方瑩到底更看得起誰。桐子的爭強好勝是我早領教過的,所以我決定換個話題。我問:

“你說千禧夜咱們怎麼慶祝?畢竟一千年才一次。”

他聳聳肩,臉上的表情好像這件事跟他根本沒關係。

我說:“跟你大哥去城裏看禮花吧?聽說千禧夜有禮花激光表演。規模空前!”

其實我也想不出千禧夜還能如何慶祝。有人預料千禧之夜就是世界末日,要真是那樣——我偷偷看看桐子——我倒是知道我該怎麼過了。

不過沒多少人相信世界末日的預言,倒是許多人都在擔心Y2K。大家排隊把超市的礦泉水一車一車往家推,好像一旦日曆從1999往2000這麼一翻,滿天的飛機都會跟熟透的果子一樣往下掉;而滿地資本主義的電燈泡都會一起憋掉;移民局的檔案恐怕會徹底亂成一鍋粥;而2000年出生的孩子弄不好會因為1900年的案子去坐牢。其實大夥兒一股腦兒的瞎起哄未必是因為擔心,這就好比去電影院兒裏看恐怖電影,明知道是假的,可是還要一起抱著腦袋尖叫。

方瑩在電話裏跟桐子生小氣兒的同時,沒忘了讓他也買上兩箱水,一箱給自己一箱給我。我問桐子你老婆幹嗎那麼關心我?他說想養著你唄我反正沒意見。我說肯定是怕Y2K真的出了事你還得把水分給我,所以不如一次就都買夠了。他說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呢?我說我本來就不是好人以前沒人告訴過你?他搖搖頭說你真沒救了。

這Y2K讓我想起唐山地震。唐山地震那年我三歲。記得我家牆上裂了個大縫。住地震棚我也記得一點兒,那些日子老下雨,雨水漫進棚子裏,板凳拖鞋四處亂漂……

那是重大的災難,幾十萬生命一夜之間消失。可我的記憶裏竟然覺得好玩兒。我知道我真的沒救了。這話其實不隻一個人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