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子有點兒發窘,忙說:“跟他客氣什麼?這家夥才不地道,讓他賞臉跟咱們吃晚飯他都不肯。”
方瑩說:“是嗎怎麼能這樣呢?是不是怕我們讓你請客?今天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把飯都做好了,管保夠你吃的,隻要你不嫌不夠豐盛……”
我搶過話頭兒:“不豐盛我不吃!哈哈,開玩笑的我真的有事,等下次吧。”
3
那天晚上蔣文韜照例來我家看電視,臨走的時候問我第二天要不要去爬山。我沉默著沒立刻開口,她默默地低頭去捋裙子上的褶子,我才突然發現她今天居然穿著裙子。
我說好吧明兒中午我去接你。她點了點頭轉身出門。那條裙子雖然顏色很暗,可看上去很新,上麵縱橫交叉著幾條筆直的褶子,大概是因為一直壓箱子底的緣故。說實話裙子穿在她身上多少有點兒別扭,好像出土文物圍了花花綠綠的彩帶。可我還是硬著頭皮說你穿裙子很漂亮。她抬了抬頭卻沒說話。她眼中有道光忽地一閃馬上又黯淡下來,我趕快抬頭看看夜空,看看是不是反光——也許有顆流星正打哪兒經過。
我送走了蔣文韜,看看表整整十二點。畢竟是周末,這會兒睡覺有點兒早。午夜的校園並不十分安靜,空氣裏還飄著隱隱約約的搖滾樂。我坐回電腦前,鬼使神差地就點開雅虎征友的網頁,並且在選擇對象一欄裏選了“Man Seek Man”(男性尋找男性)。這台電腦在我宿舍的桌子上放了整整兩年,老天作證我從來都沒用它搜過這種東西。
記得大學二年級《Fortune77》課的老師講過一句話:電腦是人類文明史上的一次最偉大的革命。是不是人類的我不知道,但我突然有種預感,電腦說不定就能改變我的一輩子。
我連忙關掉電腦,那些正在屏幕上羅列的名字,email,甚至還有微縮的照片都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剩下一張我自己略顯變形的臉,打了個哈欠,嘴巴張得很大,大得有點兒誇張。
第二天禮拜六下午,我和蔣文韜在某公園爬山。我們正聊著,桐子突然給我打電話。山裏的信號不好,我向上向下向左向右做了一套廣播體操,終於把他的意思聽清楚。蔣文韜本來站在我身邊兒,聽我大聲地叫桐子,立刻邁腿往前走了幾步,站在遠處欣賞風景。
桐子說他今天就想回S大,他說我要不方便就不用接他,他下了地鐵可以再坐公車。不知是不是信號不好的緣故,他的聲音斷斷續續的,照我對他的了解,這多半兒是跟小女生吵架了。
從地鐵車站到S大,坐公車至少要兩小時,更何況我猜他根本不清楚該坐哪趟公車。
我收起電話,蔣文韜還站在遠處看風景。我盡量放慢腳步,蹓躂著走過去。我知道她不會主動問我電話誰打的是不是有事。所以我先開口說我得去接我同學,你跟我一塊兒去吧?
我心裏盼著她能一口回絕,可她什麼也沒說,隻輕輕點了點頭。我於是又補上一句:你下午沒要緊事吧?她又輕輕搖了搖頭。
我們趕到BART車站,桐子已經站在路邊等。他熟練地拉開後車門,把包往後座上一扔,一屁股坐了進去,很自然地和蔣文韜打招呼。這不是他倆第一次見麵,以前在我宿舍碰上過。
我從後視鏡裏看桐子,他也正在看我。他衝我擠眉弄眼兒,那意思是在拿我和蔣文韜開心。我假裝沒看見,一心一意地開車。
當著蔣文韜的麵兒,我不能問桐子到底出了什麼事,也不能談論炳湖和大胡子教授。可我一時又想不出什麼其他的話題。聊天兒有時竟也像是看電視劇,中間插播廣告,上一集懸在那兒,沒心思換台看別的。
但沒過一分鍾我手機就叫,不接也能猜出誰打的。我把手機遞給桐子,他接過去在嘴邊兒捂嚴實了,嗚嚕嗚嚕地說話。我把汽車音響的聲音開大一些。蔣文韜扭頭看窗外,左不過就是灣區那些長滿黃草的山,這幾個月她早該都看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