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上卷(5)(3 / 3)

好不容易挨過兩個小時,熄燈鈴響了,我前邊說過,也許所長是從部隊下來的,這個單位一切都有軍事化的味道。我送她出科研摟,我還要從裏邊鎖大樓的門。走廊裏空蕩蕩的,兩個人一前一後悄無聲息。快出大樓時,她才甜甜回眸一笑,笑得我心裏樂滋滋的。頓覺神清氣爽,望著她那頎長白嫩的脖頸,我竟有了上前親一口的衝動。

從此到了黃昏,我就心猿意馬。我走路急匆匆,心裏老裝著一個人,惦記著一件事。我再也不能逍遙自在地去那片麥田散步了。即使去外邊發信或者買東西,一進大門,就要本能地望望科研樓一層最西邊那扇窗戶。隻要綠色窗簾映出裏邊一絲淡黃的燈光,我就趕緊回到外文資料室,擺好輔導教材,焦急地看表,盼著那個時刻,那個幸福的時刻到來一一七點半。等到那熟悉的高跟皮鞋咯噔咯噔在空曠的樓道由遠而近時,我就心裏一緊,像迎戰的士兵將躍出戰壕,挺槍衝鋒。

當一個人把全身心都投入到對另一個人的關懷中去時,你就覺得自己擔著一種不容推辭的責任,你從中也體會到了一種莫名的幸福。你每天上班時,總要朝流通台那兒望望,她看見了你,總會低下頭去。你心裏湧上一股暖流,要是她不在那兒,你就會暗暗思量她去哪兒了?你把她當一個學生,你無意中又想做她的保護人。你覺得你該獨享關懷人的快樂,你甚至有點心胸狹窄,反感別人尤其是異性對她的親近。你無意中聽到有人傳她的電話,她嬌滴滴應著,又興衝衝去接電話時,你都會升起無名的不快;要是有一個小夥子去流通台那兒和她說些什麼,你就很有戒心地懷疑這人和她是什麼關係?等你最後弄明白那是讀者純為借書時,你又好笑自己的神經過敏。老主任常常念叨書庫活累人,就兩個女孩子,說外文室讀者少,咱們這小單位要講團結協作精神,要你騰出時間時不時幫她排架上書,你樂得和她在一起。可是她在上班時對你完全是不熱不冷的態度,好像忘了你昨天晚上才為她輔導過。她和別人大聲說笑,甚至笑得有點放肆。你明知這不關你的事,可你還是莫名地煩惱。每每你一進書庫幫忙,主任就會悄無聲息地站在你身後,或者把常一蕙叫到角落去,問這問那,嘀嘀咕咕不停,後來聲音就慢慢低了。遠處的我根本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隻看見常一蕙開始會不厭其煩地回答,後來就低眉垂首,遲遲疑疑,心事重重,我好納悶。他們背對著我,全然沒有在意我的存在。好像我這大學生是來書庫幫忙的搬運工。我偷偷看常一蕙的背影,她穿什麼衣裳都那樣合身,不論是紅色的T恤,還是帶碎花點的短袖衫,都洋溢著少女的迷人氣息。

她的衣服是那樣的多,每周回一次家,就會是另一身打扮。這使我充滿了自卑,我們是同齡人,我又是她的老師,也得注意儀表,不能再不修邊幅。於是,我每次洗完褲子,晾幹後,沒有熨鬥燙平,就小心疊好,壓在枕頭底下,第二天再穿。我的變化也引起了別人的注意。有時晚上我正在為她輔導,開麵包車的司機古大柱就會在窗外大聲叫我名字。我出樓去,問他有什麼事?他說沒事,不懷好意地看看閱覽室內,將嘴湊在我耳邊,神秘兮兮地說:“正在培養感情嗎?”我說你胡說什麼呀,他哈哈一笑,揚長而去。

有一天,我正在飯堂排隊打飯,別人忽然在我後邊大笑。我覺得我背上一定有可笑的東西,反手一拽,拽下一張紙來,原來是一張漫畫,畫了一位姑娘,還用紅墨水在雙頰上點了兩點。這是什麼意思?我不禁變臉色,可是找不到肇事者。電教室那位臨時工小李子,正攀著坐在桌前吃飯的古大柱肩頭,瞄我一眼,說了句什麼,捂了臉笑,絕對是這小子幹的。我真想走過去揍他一拳,但我不能幹有失身份的事,我氣呼呼地飯也不吃就走出飯堂。

幫助她竟引起別人的誤會,同情人還出力不討好?去他的吧。我才不理會別人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