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二
流火七月,寫給霍林楠
史小溪
這幾年,與青年作家霍林楠在一起接觸漸漸多了。沙龍式的,來了什麼文友或遇到開心的事,他常常張羅著叫我們。坐在一起,才發現,賓客中層次蠻高的:延大的教授、學者,市區露頭角的作家、畫家,民盟、民進等民主黨派的少長高第。我也就一直心裏默默觀察者他,感受理解他!
我喜歡這種相聚。它使我想到十六七世紀法國風靡的沙龍:“小圈子”裏的名流、學者、畫家、詩人、音樂家、哲學家聚會客廳,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或品茶呷飲,談文論藝,或臧否人物,欣賞音樂。其實中國曆史上也很盛行這種沙龍(姑且叫沙龍),魏晉時代的“竹林七賢”,他們嘯傲山澤,自足懷抱,或任性放誕,拒絕出仕,或柳苑鍛鐵,撫琴詠詩,卻有自己高妙的人生境界和藝術境界。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一曲《高山流水》,硬錚錚張揚出一片“魏晉風骨”!還有後來的唐代宋代詩社,晚清的“揚州八怪”,共和國成立後的“山藥蛋派”、“荷花澱派”、“探索者”……隻不過到了後來的極端事物認知,發瘋的極左思潮,被冠之於種種莫須有的罪名而被狂風掃落葉一樣打得七零八落。
雲南師大教授、散文家淡墨說霍林楠性格開朗、活潑,又調皮,很善於參與生活。我在想,那也許就是他所以要寫小說的魅力。要麼,怎的才幾分鍾我就見他與邊疆哈尼族姑娘、摩梭小夥打得火熱、手牽手舞姿蹁躚跳成一團,就與大象擁吻,被大象親昵撫摸?!
現在四十歲左右的好多作家陷入“有愁無鄉”、“有家無歸”的精神困境中,好多年輕作家彷徨地發問:現代人還有故鄉麼?不過是希冀詩意中的故鄉罷了。可霍林楠還是通過自己的生活道路,從靈魂深處噴發出自己真誠的情感:故鄉是地理概念也是精神概念。他從守望中尋覓,從尋覓中回歸。在他看來,故鄉不僅僅是精神的可能性向度,也是人們生存意義的故鄉。而中國北方黃河之濱的陝北,正是人類文明最早產生並注定要經曆滄桑劇烈變遷的地方。這裏的鄉村和人,都一樣有著血脈靈魂,她是曆史的文本。
當前中國許多小說作品在把握和表現現實生活方麵顯得軟弱無力。在商品化、功利化、世俗化的浪潮中,文學或沉醉其中,或是隔岸觀火,或是孤芳自賞……文學的思想匱乏,人文價值缺失,諸多精神內涵的衰退已成為一種普遍現象。記得作家路遙說過:“種種矛盾縱橫交錯,就像多棱角的主錐體,有耀眼的光亮麵,也有暗影,更多的是一種相互折射。”(《與閻綱的通信》)霍林楠深知他的前輩、他的同縣老鄉路遙的寓意,他的作品沒有把生活簡單化,而是以自己對生活的深刻理解和獨到眼光,將複雜的生活具象化,給我們展示了一幅色彩斑斕的當前農村城鎮的生活畫圖。
而在這高原小城,我早已對他們那一代的文學創作不抱任何幻想了,他們那種甘願戴著枷鎖跳舞的奴性意識,那種毫不知悔、滿足於“人曾經非人、我曾經非我”的寬容溫情,那些概念化、簡單化、永恒不變的頌歌主題,除過被時代和讀者無情地淘汰,還會有什麼結局呢。我們老三屆知青這一批也在裂變、分化、堅守著,我感到是那樣的力量單薄和孤立無援!
我們陝北,是一個具有好靈魂的故鄉。曆史上的延安、陝北,比之大西部(荒遠西北西南)的許多蠻荒高地,比之江南塞北的諸多文化沙漠,畢竟要凸顯得多。所以,有人說它“天之高焉,地之古焉,唯陝之北,靈魂係焉”!陝北是一片古老燦爛的沃土(盡管她的山川地貌是粱峁綿延溝壑縱橫,又是那般貧瘠),革命老區延安、陝北有很豐厚的題材。“革命”本身是個沉重的話題。著名評論家閻綱在談及陝西的散文創作時曾這樣說過:“史小溪的散文早已嶄露頭角,他的筆下,陝北的雄大與蒼涼,狂放與凝重,雜以淒婉的旋律,頗感壯美,令人神往……陝北這塊地方不得了,曆史積澱厚重,民風強悍多情,生活淒苦生命力極強,信天遊的憂傷和大膽聽得人心酸難忍,都是詩的富礦啊!今人寫陝北的可歌可泣不能僅限於傳統式的頌揚,陝北散文(其實小說、詩、劇、電影也是)在直麵和深化曆史與現實的熱點痛點方麵似有突破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