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錦繡產下公主以來這半月每日被好吃好喝的供著,往日瞧著嬴弱的身子骨現下倒長了幾兩肉,精氣也恢複不少。

太後她老人家不許人隨意叨擾胡錦繡歇息,自個在慈寧宮又心心念念著去看望她這寶貝皇孫女,這日那芯貴妃陪著繡妃一同來了,太後大喜過望,忙去接過胡錦繡手中軟綿綿的小公主,又親又抱,一掃多日鬱結。

太後這正喜上眉梢一刻,想起自個那皇帝兒子自公主出生以來還沒有正兒八經瞧上一回,心中頗為不滿便喚了小太監去禦書房請李翼安過來享受她老人家的天倫之樂再順道用了午膳。

李翼安從層層文書中抬眸片刻,隨即又深深沉了下去,從頭至尾那清雋冷硬的容顏都毫無波瀾。

顯然,李翼安並不想理會來自太後的熱烈邀請。

“皇上,自寧安公主出世,您還未親手抱一抱她,眼下繡妃娘娘帶著公主在慈寧宮用膳,太後娘娘正值樂不思蜀,您就當盡了孝道,如了太後的意願。”

陳公公也不敢多言,暗想著雖然皇上尊敬太後,盡心盡孝,但有時卻總能全然不聞地拂了太後好意,總歸不妥。

李翼安眼裏雖旁若無人地看著奏折文書,心下已然盤算,太後每每與自己提起繡妃,總要拿立後說一說事,如今繡妃平安產子,即使未得龍子皇孫,但公主也能讓太後歡心半宿,此次約莫又要明裏暗裏提點立後之事。

陳公公終是瞧見李翼安麵上漸漸浮現一些神態表情,雖從他緊鎖的眉峰和微抿的薄唇看來,皇上龍顏不悅,或許還帶有一絲絲煩悶。

李翼安頭疼極了。

“皇上,貴妃娘娘也在慈寧宮,今日陪繡妃娘娘一道兒來的。”

陳公公突然開竅想著,與其動之以理曉之以情,倒不如說些能讓皇上動心的,嘿,那便非那位貴妃娘娘莫屬。

“是嗎?”李翼安果真動容些許,麵色柔和下來。

陳公公暗喜,自個是找中了要害:“回皇上,貴妃娘娘可喜歡那小公主,所以今日也頗有興致的去了慈寧宮。”

李翼安放下手中點了朱砂料的毛筆,既然芯貴妃也在,太後自然不會提起立後一事,那他也沒什麼可頭疼的。

他這一生啊,前朝之事陰謀算計,天下社稷躊躇難握,戰亂紛爭動蕩不安,李翼安都能泰然自若,不負重任。唯獨到了這後宮,諸多事宜扯著長長的絲線,連著兒女情懷連著家族勢力,他避之不及。

“去慈寧宮用膳罷。”

聽到皇上傳話答應要過來,太後這才算心滿意足,正令禦膳房多添幾道禦膳,陳恙芯卻出其不意道:“太後娘娘,既然皇上要來用膳,何不再添副碗筷,叫寧王也一道來。”

胡錦繡彼時哼著哄小公主入睡的歌謠聲戛然而止。

“寧王?”太後想著,寧王倒是許久未見了。

“嬪妾聽聞近日寧王都在這宮中住著,與皇上商議國事,現下皇上得空,不如也叫寧王來用膳,瞧瞧咱們的長公主。”

胡錦繡的目光落在一本正經與太後胡扯的陳恙芯身上,心中募得哀傷起來,想必陳恙芯知曉,自孩子出世,他那名副其實的親爹卻未能看一看,眼下正找個機會,讓他們父女相見。

“還是芯貴妃想的周到……那便叫寧王來吧。”

太後老人家今日人逢喜事精神爽,是極好說話的,吩咐完小太監去通知完寧井辰轉頭就去關心她的寶貝皇孫女,陳恙芯與胡錦繡對視一眼,頗是意味深長。

過不了許久,寧井辰與李翼安一前一後到達慈寧宮,這後叫的寧王甚至還比皇上快了些,急迫了些。

太後調侃道:“哀家還以為,寧王會借故不來。”

寧井辰難得窘迫一回,話生生噎在喉嚨,而又餘光瞟見太後懷裏的寧安公主,心底不免柔軟幾分,略帶歉意道:“是兒臣疏忽了母後,兒臣知罪。”

“今日哀家不與你計較,先來看看你皇兄的長公主罷。”太後鬆開自個的臂彎,將包裹寧安公主的錦被稍稍撥開,露出她惹人憐愛的臉蛋。

寧井辰此刻心中百轉千回,如此脆弱又鮮活的生命,如此甜美地睡著,輕輕淺淺地呼吸,竟叫人都不忍心觸碰。

胡錦繡遠遠地凝望著他們,極是一副可望不可即,短暫又美好的畫卷。

“如此討喜的孩兒,你就這麼光光看著?也輕輕地摸一摸她罷。”

太後見寧井辰那飄忽不定地模樣,怔怔地不知所措,繼而蹙眉道:“莫非你不喜公主?”

怎麼會不喜?寧井辰眼眸中席卷而上一抹濃重的哀愁,這是他的血脈,是他所愛之人與他的結晶,可也是這一生所不能相認的孩子。

“讓兒臣抱一抱她。”低沉的嗓音落入胡錦繡耳中,激起千層浪,見他動作溫柔輕緩抱過寧安公主,雖然初顯笨拙,但眼裏的濃重的愛意卻做不了假。

“今日母後這慈寧宮是熱鬧了。”李翼安踏入內殿,眼瞧著他們幾人其樂融融的模樣,隻是陳恙芯孤零零坐在一邊,神情有些憂慮,猜想她是羨慕繡妃的孩子,觸景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