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晚膳,好似擺在地獄門口的宴席,味如嚼蠟,無一人吃的順心。

胡錦繡稱身體不適早早回宮,而楊井榕始終硬撐著坐在太後身邊,隻是想聽李翼安問候一句,可惜君王至始至終眼神也沒有落在她身上片刻,全然當她為空氣透明。

太後又能如何?落下重重一聲恨鐵不成鋼般的哀歎,揮袖回內殿休憩,楊井榕這才隻得憾然離開。

人都散盡,當李翼安覺著差不多適可而止要請寧井辰回他的寧王府時,寧井辰喝著清酒,似是小酌怡情,眼神卻有些渙散:“皇兄,你叫我這些天待在皇宮裏不隻是為了議事這麼簡單吧?”

“朕也有需要逃避的時候。”

寧井辰倒滿一杯酒,倒頭一飲而盡,李翼安卻沒有看出他在借酒消愁。

“身在後宮,何嚐不是一種悲哀。”寧井辰嗤笑,又借幾壺酒壓下心中煩悶。

李翼安狐疑地凝視他,想起自己曾經問過陳恙芯她是否滿意現在的日子,陳恙芯說無論什麼日子重要的隻是自己的心境罷了。

但即使是自己最為寵愛的她,也免不了為嬪妃的身份,為後宮千重琉璃瓦而低頭。

“朕與太後如今不再壓迫你,你能落得如此瀟灑隨意,又性情放蕩不羈,怎會明白朕的苦楚。”

“皇兄,她們畢竟是你的妃子,又懷有龍嗣,你何不寬容些許?我瞧見榕嬪眼巴巴得望著你愛慕又不敢聲張,竟都有些於心不忍。”

李翼安冷笑:“皇弟,你求心中所愛不得寧願孑然終身,不娶正妻,朕身為皇帝無法任意妄為,不能隻為心中所愛隻娶一人為妻。”

“後宮嬪妃、子嗣,朕能輕易左右的唯獨態度。”

江山社稷在上,皇家威嚴在左,鞏固皇權在右。

正如陳恙芯所言,他需為天下負責,當一位明君,他不得不三宮六院,為加強中央集權,為籠絡和掌控朝臣,納入他們的女兒,並寵信嬪妃綿延子嗣,做出許多不得已的決定。

可是除去這些不得已的東西,能留下的隻是他的情緒,他的態度。

“難兄難弟。”寧井辰自嘲笑道。

“你還有何抱怨?朕比你難。你始終想掙脫皇家規矩的禁錮,現下也算是活的灑脫如願。”

李翼安攏緊酒杯,續言:“可朕呢…朕若想成為明君,必將終身被”天下“這牢籠囚禁。”

豈能大刀闊斧,任意妄為……

醇厚熏人的酒,總能勾出人平日裏難以吐露的心思,那深沉在心底的埋怨,被不經意的拋出水麵。寧井辰甚至想埋怨他的祖輩,為什麼要拚死拚活為李家打江山?為什麼要立下赫赫戰功當這個勞什子的王爺…不然如今,他便隻是位尋常的公子,不必牽扯在皇宮複雜的亂麻裏,一麵無奈得不到心愛的人,卻看她在自個的“皇兄”受盡委屈,一麵享受著皇帝的信任愛護,卻又掙紮著道義情意在感情上“背叛”他。

他若不是王爺,大可離開傷心之地,躲得天遠地遠…好過每日都在傷口上撒鹽。

嗬…也許他的皇兄亦曾想過:“倘若自己不是皇帝,如今又會如何”這樣的假設,但,誰也沒有覆手翻轉人生的本事。

悶頭喝完最後一口酒,寧井辰將酒杯重重的捶放在桌上,向李翼安拱手行禮,一言不發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