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朕不去安和宮,豈不是逆了她的意。”李翼安輕笑,悠然自若的拿起狼毛紮簇的硬毫筆,隨手抽出幾張歙州製造的上好澄心堂紙,而毛筆落在筏紙上揮灑自如,筆鋒剛勁,毫不拖泥帶水。

陳公公滿臉茫然費解,皇上同胡大人置氣,自然也是冷落繡妃才是,這突然放著芯貴妃去安和宮,那囂張跋扈的芯貴妃不會氣的七孔生煙嗎?

顯然不知皇上這唱的哪出戲。

然而安和宮內,傳令的公公剛走,這頭已然慌忙成一片。

“娘娘,敬事房那邊傳話說,今晚皇上要過來。”胡錦繡擦著瓷瓶的手停頓了些,重重放下,抬眼問:“是皇上?”

“是皇上!”梔薇歡心不已,催促著胡錦繡去沐浴更衣。

“皇上本就常年不來安和宮一趟,這次胡大人被怪罪,皇上非但不冷落您,還寵信您來,這真是奇怪了。”梔薇為胡錦繡擦拭手臂,難掩欣喜。

胡錦繡始終一言不發,相比宮中人的驚喜,她反而並非情願。

梔薇想起什麼突然憂心:“娘娘您說皇上到您這來,芯貴妃知道嗎?”

“大抵知道。”胡錦繡換好衣裳,梔薇為她綰發:“皇上專寵芯貴妃,卻在今晚來安和宮,貴妃豈不怨恨您。”

胡錦繡掛上一隻由白玉蘭幹花縫製的香囊,淡香撲鼻,沁人心脾:“以她的性格,怎會輕易放過皇上的獨寵。”

“啊……娘娘的意思是?”

描好柳眉,梳好發鬢,胡錦繡道:“皇上會來安和宮,約莫不是偶然。”

那邊安和宮上躥下跳,這邊永和宮內是難得清閑靜謐,殿內傳來馨怡朗朗嗓音:“娘娘,皇上今晚去了安和宮。”

馨怡說完,小堃子有些不高興:“您看,您那支白玉簪子可不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陳恙芯喝著玉露清茶,又咽下幾塊糯米糖藕,並無多言。

“咱家貴妃娘娘居然不生氣?”小堃子悄悄問馨怡,

馨怡似懂非懂,也略有些茫然。

“娘娘何時這般大度了,奴才記得以往出了這等子事,有嬪妃搶了娘娘的寵,娘娘必要不眠不休鬧到皇上那去的。”

“你們是愈發多嘴了,罰去閉門思過。”陳恙芯在金盆清水中沾水洗了手,將擦幹手的絲綢帕子輕飄飄丟在桌上,轉身去裏屋歇息。

然而此時馨怡卻分明看見她家娘娘臉上露出了轉瞬即逝的笑容。

到了子時深夜,全宮上下陷入安眠,李翼安那輿轎才姍姍來遲,出現在安和宮的門口。

胡錦繡協眾人耐性恭迎,這幾乎是所有嬪妃的習慣,隻有陳恙芯,極少會恭恭敬敬的守在宮門口,通常是隨性自然地做著自己事情,心情好時,才去迎上幾回,甚至有時不見蹤影,竟還要他去尋她。

“參見皇上。”李翼安扶胡錦繡起身,細想想,當真好些時日不見繡妃,她不愛爭寵,不愛走動,生性淡泊,就如宮中的玉蘭樹一般,悄無聲息地存在,搖自春風散自馨,明媚了春天,有時讓人記起,有時叫人遺忘。

這便是幾年來李翼安對這位繡妃最大的印象。

牛角宮燈和月光輝映下,她著一件雪青衣裙,長發垂腰,用一根水藍色的絲綢束好,玉簪輕挽,簪尖垂下細如水珠的小鏈,微一晃動就如雨意縹緲,素雅的絲料隨著行動微漾,宛如淡梅初綻,未見奢華卻見恬靜,眉清目秀,清麗勝仙,有一份天然去雕飾的自然清新,尤其是眉間唇畔的氣韻,雅致溫婉,麵上若隱若現透著幾分淡淡的漠然。

整日醉在絕色傾城嫵媚的貴妃那裏,陳公公從李翼安眼底已瞧不出他對繡妃的清雅美有什麼驚豔之情,如同美酒過後的白水,總嫌寡淡。

“若不是今日瞧見了貴妃頭上的白玉簪子,朕差點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