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將軍久年在外不常過問陳恙芯的境況,李翼安自當清楚她是如何恃寵而驕卻閉口不談,陳恙芯理所當然不會實話實說,麵不改色的說著違心話。

陳恙芯起身又主動為李翼安和陳將軍倒酒,全席下來是乖順有禮,李翼安看她難得平心靜氣,龍心大悅。

“將軍此番辛苦,朕應當嘉賞。”

“多謝皇上。”陳將軍捧手將酒杯高舉過額,以表敬意。

“朕看你常年在外,駐軍辛苦,此次回京不如先放下軍中事務,休息一年半載。”李翼安喝著杯中美酒,看似漫不經心的提議。

陳將軍正拿著銀杯送往嘴邊的手稍有顫抖,險些讓酒潑灑出來,他目光停滯了半響,恢複鎮定自若的模樣:“多謝皇上體恤,隻是守護社稷安定,江山穩固,臣不辭辛苦,心甘情願。”

陳恙芯原本置身事外,淺嚐一口禦用佛跳牆,湯濃鬱渾厚、料清雅軟糯,入口之後沁人心脾的感覺久久不能離去。

自顧自對旁側宮女說了句:“此湯甚好。”

宮女彎著腰低聲道:“娘娘,此湯是用鮑魚、魚翅、刺參、魚肚、魚唇、鹿鞭、鹿筋、蟹黃、胡蝦肉、幹貝等十八種原料和秘製的調和湯,材料準備的功夫遠大於燒製的功夫,所謂料理中的極致。”

李翼安視線不重不淺的看過來,瞧見陳恙芯的動靜,轉而繼續麵向陳將軍,嘴角詭異的上揚:“此湯若細細琢磨,倒有很多有趣的地方。”

陳將軍接話道:“臣愚鈍,不知皇上覺得何處有趣。”

“這許多的名貴海鮮、野味,竟能調和毫不衝撞,相生相克的火候就讓人稱奇讚歎,就這麼一道禦膳佛跳牆,能暗合人生的道理,所謂:厚積而薄發。”

這“厚積薄發”四個字一出來,陳恙芯和陳將軍都不約而同的停住了手中的動作。

陳將軍定神,對李翼安顯露出附和敬佩的模樣:“皇上說的是。”

而陳恙芯望著這一桌山珍海味頃刻間有些食不知味,從皇上對爹說的第一句話開始就處處暗藏玄機,表麵上慈眉善目關心爹身體,體恤大臣,讓爹放下軍隊在家休養,實則是間接的剝奪軍權,另有蹊蹺。

但,這未必不是好事。

“來,爹,多喝些湯,補補身子。”陳恙芯來到陳將軍身邊,態度溫和從容,親手為陳將軍盛湯。

陳將軍看女兒此番舉動,心中狐疑。

“爹,您征戰沙場多年,浴血奮戰奮不顧身,皇上看在眼裏欣慰在心,隻是怕您積勞過度會力不從心,況且您腹部的舊疾未愈,女兒整日憂心不已,卻不能貼身照顧,隻望您能在家安心休養,別叫皇上也替您擔憂啊。”

陳恙芯這一番話說得夠顧全大局,但卻暗地裏斷了陳將軍的後路,陳將軍看向陳恙芯的眼眸暗了暗,濃眉聚攏。

“陳將軍真是生了個體恤人的好女兒。”李翼安笑意凜然,好似雲淡風輕的誇讚道。

待陳恙芯回到座位,陳將軍神色已與平時無異。“恙芯是臣獨女,必當盡力教導,盼她善解人意,不負眾望。”

她不禁苦笑,好一個話裏有話,明誇暗貶。

陳將軍倒也沒再多說,肅著臉喝下幾杯禦供的葡萄美酒,不知是否食不知味,要借酒消愁。

與陳家父女倆相悖的是,李翼安這頓午膳吃的順心無比,賞了陳將軍不少金銀珠寶,住宅畝地,亦賞了陳恙芯奇珍異寶錦繡華衣,才回到乾清宮歇息。

李翼安前腳剛走,陳將軍後腳也要離開,臨走前附在陳恙芯耳邊壓著怒氣憤憤道:“愚蠢!往後不經爹旨意,凡事不許多嘴,豈由你擅自做主!”

陳恙芯自然知道陳將軍滿腹不滿是為何,爹爹總是這般貪心……

她伸出手,水袖輕攔,擋住陳將軍邁開的步伐。

陳將軍看見自個麵前,身居貴妃之位氣勢逼人的女兒眼底分明氤氳出頗怒的光澤,她忽而璀璨一笑,百媚動人,聲音卻陰陽鬼魅:“爹,您不能太自私。”

此話畢,陳恙芯毅然揮袖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