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買冰激淩的事,我不記得昨天有沒有去過超市,不記得有沒有買過東西。我決定打開冰箱看看,冰箱裏果然放有冷凍的湯圓,還有冷藏的酸奶,冰激淩已經在女兒的手裏,一半已經被她吃到肚子裏了。我仔細看酸奶的出廠日期和保質期,擔心東西可能不是昨天買回來的,怕之前就放在冰箱裏已經過保質期。
鬆哥放下手裏的報紙:“你昨天買了讓我拿回來的。”
“我昨天買了,你拿回來的?”我完全不記得有這回事。
鬆哥又把報紙豎起來,他好像不準備繼續這樣的對話。
我怎麼會忘記呢?如果忘記買東西的事,那肯定還有我想忘記的事情。從我以往的經驗看,忘記是一種需要,那我需要忘記的是什麼?
我在尋找原因,又害怕找回那些需要刪除的記憶,有關湯圓、酸奶和冰激淩的記憶讓自己有些為難。
女兒吃著冰激淩去書房,肯定又是去玩網絡遊戲去了,一星期關在學校裏,一星期沒出過校門,現在像從籠子裏才放出來,歡天喜地的吃東西,玩電腦,和小學時候的同學在網上聊天,一起玩簡單的網絡遊戲。
“昨天回來那麼晚,你去哪裏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鬆哥已經放下手裏的報紙,他要繼續一個和前麵好像無關的話題。
“看電影。”
“和誰?”
“自己。”
“什麼電影?”
“《生日快樂》。”
“……”
感覺自己被審訊了,我卻服服帖帖地一一回答鬆哥的所有問題,我也沒有感覺到委屈。一問一答的對話讓昨天的記憶有些眉目。我坐在離鬆哥很近的另一隻沙發上,看到鬆哥的笑容異常溫和。鬆哥坐過來靠我很近,伸出手把我摟在懷裏,然後又用手在我的頭上輕輕地撫摸著,像父親哄女兒的樣子。
我自己能感覺到身體的僵硬,直直地坐在那裏任由鬆哥進行對我關心的需要,我感覺到事情離真相越來越近,心裏無端就害怕起來。我好像想起一些事來,輕輕地撫摸著鬆哥的鼻頭,眼淚自己就流下來:“痛嗎?”
鬆哥愣住了,他好像也想起了什麼,既而又把我緊緊地擁在懷裏,什麼也不說,隻是緊緊地抱著我。
想起來了,冰箱裏那些東西是我買的,我還看了一場電影,還有人揪了鬆哥的鼻子,可是順序好像不對,所有的事情都堆在那裏,一時無法理出頭緒來。
電影,一切都像電影。
我一個人看電影,這仍然不可思議,這麼擁擠的城市還可以一個人看一場電影,空蕩蕩的感覺真真實實地在。那麼多的空位可以任意挑選,我可以從電影一開始就換不同的位置,但是我沒有這樣做,我並沒有選擇最佳的視覺和聽覺位置,我也不知道哪個位置是最好的。我隻是對號入座,還從始到終坐在同一個位置。習慣,改變了一個人的生活狀態和方式,這樣的習慣不會擔心坐錯位置被人趕,也就沒有那些尷尬和難為情。
我是看了一場電影。可是還是錯了,我怎會在二〇一〇年看的是二〇〇七年的電影?二〇一〇年看二〇〇七年的電影不奇怪,奇怪就奇怪當時說是新上映的片子,所以還是錯了。我又走錯地方了?我原本是去咖啡廳喝水吃東西的,怎麼就坐在電影院裏了?一道門兩個地方,我是從哪到的哪?中間還有沒有細節?
影像變得飄浮迷離,也許是導演接錯片子。
我像孩子一般無助哭泣,為一場我搞不清楚時間的電影。臉被鬆哥雙手捧起,撩開被淚水打濕又貼在臉頰上的頭發。
濕漉漉的頭發糾纏在鬆哥的手指上,我看到它們變成了許多條小蛇,那些鮮活的小蛇紛紛對我昂首,鬆哥卻說:“不要怕,什麼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