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無論真假,她都不接招,壓下了手裏的折子笑道:“阿娘費心了,我過得很好,隻是三哥去清華山後我比較忙些。衷哥兒還小,我要照看他。”
客氣疏離的一句話,非但說不上平淡甚至有些冷漠,她皺了眉頭,“這些我都知道,你監國後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
“阿妧告訴您的?”長孫姒又翻開一本奏折,不顧她審視的目光嘲弄道:“舅父隻有她這麼一個小女郎,您就忍心叫她背井離鄉蟄伏京城為您和南錚之間傳遞消息?芳華正好的年歲,不正是應當恣意的時候,何必牽扯到上一輩的舊事?”
“你在怪我?”
李宓的眉頭緊蹙,驕矜的脾氣不減當年,冷眼瞧著她,“她打小喜歡南錚,入京之事是她自願,有匪齋也是她自己的籌謀,既能助我又可滿足心願有何不好?”
她笑笑,若是阿爺還在世看到她這番惱怒的模樣,後宮準又不得安寧,“我怎敢怪您,隻不過就事論事。您此番是住在公主府還是宮中,我好叫人安排?”
一番心意被漠視至此,任誰也不願多做停留,李宓拂袖而去。長孫姒送她至甘露殿外,瞧她臨上步輦時甚是慈愛的同迎麵而來的南錚敘話,眉眼俱笑說不盡的歡喜。她無奈地搖了搖頭,這種親疏的對比真叫人傷心。
她喚了幾個精細的女史交代回公主府收拾院子,抬眼看默不作聲立在身邊的南錚笑道:“禁軍這兩日不都是忙得不可開交,你怎麼有時間進宮了?”
他取下兜鍪擱在手臂上,沉聲道:“我聽說穆太皇太妃進宮了!”
大概是這個稱呼叫她甚為開心,歡歡喜喜地笑了一場,被南錚敲了敲腦門才收斂了些,“阿娘她也一把年紀了,戾氣沒有年輕的時候重。再說了我那麼聰明,怎麼可能再像小時候似的叫她得手?不過你剛才應該沒有稱呼她太皇太妃吧,叫什麼呢,阿娘嗎?”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她頗為得意地笑了兩聲,清了嗓子道:“你現在應該防的是她,畢竟南郭先生的案子才是她最為看重的,萬一一念起衝進刑部將崔荀千刀萬剮那可就不妙了。”
南錚道:“他安穩地在刑部倒無礙,隻是過不幾日提審才要格外精心!”
她點頭說是,“明日早朝必然軒然大波,那一撥老臣都是隨著阿爺數十年,一旦畢生的信仰被擊垮怒極攻心,很容易做些荒唐事。崔荀怎麼都是死罪倒也無妨,隻是南郭先生的舊案不得不翻,重新定案前不能死,這幾日你還是要多費心。”
他應下,摸了摸她的頭轉身出宮了。
入了夜,兜了幾日的悶熱被一道霹靂撕開了鋒利的口子,枯幹的樹木經不起風雨的肆虐歪歪倒倒橫了一地。刑部跟前停了馬車,簾子撩開風雨正盛,南錚鬥篷俱以濕透,見到穩坐在地上看書的崔荀時仍舊滴滴答答地落水。
跟隨的人全數退下,他垂眼覷他,“渝王殿下深夜喚某至此,有何見教?”
崔荀不慌不忙地撂了書,笑眯眯地道:“你我從未見過麵,但也算神交已久。說來你這十五年對付我算是夙興夜寐,殫精竭慮。我如今成了階下囚,南統領竟然連麵都不見,真叫我好生惶恐!”
“殿下說笑,見與不見都無異!”
“是麼?”崔荀冷然一笑,“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這話到了南統領這裏好像沒什麼作用了?哦,也對,你都能同仇人之女郎情妾意,我這個幫凶於你來說自然無足輕重。”
南錚無動於衷,“殿下隱伏了十五年,到了刑部卻是坐不住了?”
崔荀顯得很為難,抬眼瞧了瞧他,“世宗薨逝四年,我能有什麼坐不住的?倒是你,這一年你的動靜可不算小,從高複岑到蘇長庚,一個個除之而後快。說來你也是有心思,借助阿姒那個傻丫頭的手,兵不血刃,不但報了仇還得了她的心,死心塌地地信任你。你說若是她知道這一切不過是你的一番手腕,會如何待你?”
他按在佩劍上的手一縮,冷笑道:“不勞殿下費心!”
崔荀擺了擺手,“我如今自身難保,不過看著舊人的麵子好心提醒你。這女郎啊,心思柔軟,可一旦撕破臉麵那真是歇斯底裏。算了,我今日找你也不隻是說這些,你阿爺當年事發時你也不過十來歲,之後得到的消息不盡然都是真實的,我今日全都告訴你,你想不想聽?”
他縱然知曉其中隱情不簡單,可仍舊忍不住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