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可待陳情(三)(1 / 2)

這場混戰來得突然,很多人還沒來得及從混沌裏脫身,就匆忙地結束了。一場嬉鬧似的戲碼,崔荀執著了十餘年的怨憤最終以失敗收尾。然而這些並沒有掩蓋他在戰事上的狠厲,太多的人陷進這場混戰裏再也沒有回來,比如馮崇,那個耿直的郎君。

李璟告訴她的時候揚了揚受傷的左臂比比北方,說是將她的奏折送返的途中遇上了叛軍。最後還是有人從他的屍體上找到了神策軍的令牌,才從茫茫的亡魂裏知道他的身份。長孫姒長長歎了一聲,兩個人相顧無言。

如今阿安突然說慕璟不知下落,她一時間沒緩過神。周圍準備啟程的人紛紛望過來,就聽她許久之後才問一句怎麼就不知下落?

阿安道:“那日給龐節度使送了信後阿郎執意要回渝州,說是漢王殿下的小世子仍在崔荀手中,他對不起兄弟在前,決不能讓小世子再命喪崔荀之手。可回去的路上遭遇從渝州六縣而來的輜重兵,以為阿郎是龐節度使營中的斥候便……阿郎說這本賬冊是崔荀的罪證,務必要親自交到殿下手中,那叛軍目標是他,不會為難仆便將這本冊子交給了仆叫仆逃出去。阿郎與仆約定在漢州相見,仆輾轉幾番才得以進城,可阿郎他,仍舊沒有消息……”

他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眾人麵麵相覷,在崔荀早先言明慕璟是他的人的時候就將他視為叛逆,可實在不知道其中有這樣的隱情,如今這樣矛盾的人是非功過倒不好再一概而論。何況,這位大長公主殿下曾經癡心多年,慕璟這筆賬到底該怎麼算?

長孫姒極有耐心地聽著他哭,阿安終於哭累了,眼前朦朧間見明麗的裙裾一閃而過,終究不敢大聲,“殿下,阿郎他……”

她頓了頓,隨口道:“戰事混亂說不準他匿到哪處,你回祭酒府等吧,不必跟著我!”說完抬步出了漢王府。

回京已至五月末,連著數日的響晴天悶熱難耐,長孫衷仍舊率領朝臣迎出京城十裏外。百姓似乎一掃兩月沉悶窘迫的心情,歡天喜地地往京城主街上瞧聖人和大長公主的鹵簿,淨街的禁軍厲聲嗬斥了才勉強維持住了局麵。

迎樂為先,竹管笙鼓說的是山川錦繡,社稷康安;禦仗吾仗襯起龍旗威嚴,隨後跟著數十黃龍團扇,九龍九鳳曲柄華蓋迎帝王尊儀。兩架步輦前護衛佩刀武臣二十餘,左右隨挑金爐金香盒女官六十,隨輦的儀仗在烈烈的黃龍大旗裏綿延數裏,護送長孫姒進京的神策軍和隴右道府兵殿後,這場揚威的盛事幾乎近日暮才算結束。

宵禁以後人們還不願意散去,三五圍著議論紛紛,多是在叛亂之後對聖人和大長公主寄予厚望。這種劫後餘生所帶來的知足似乎將以前的微詞全數拋之腦後,非但百姓如此,連朝臣的臉上都有了顯而易見的期盼。

例如在早朝時候對狄如靖和其門生在京城維持穩定方麵所做的卓越貢獻褒獎一番後就領略到了,這些執拗又古板的老頭兒似乎對她滿含讚許。

長孫姒清閑的時候在堆積如山的折子裏托著下巴盤算,說起來崔荀這一鬧倒是越發的顯出長孫衷的皇權,不是說牢不可破至少有了不可忽視的力量。有時候她也會覺得這場勝利來的太過穩當,那個奸猾又固執的崔荀當真就這麼束手就擒了?

當然大家都在興奮的時候這種事情也就自己想想為好,她笑眯眯地看著書案前匆匆而來欲言又止的女史道:“你有事?”

那年輕又羞澀的娘子紅著臉福了福身,“殿下,穆太皇太妃入宮了。如今在含元閣拜見聖人,瞧時辰差不離也該來甘露殿了!”

長孫姒挑眉,但凡涉及南郭深的事情,她阿娘就格外上心,入宮也是遲早的事。一別四年為了個故去多年的郎君再入深惡痛絕的永安宮,說起來連她這個做女兒的都難免傷懷!

她站在甘露殿前看著徐徐而來的盛裝婦人,昔年寵冠六宮的穆貴妃李宓。四年不見還是初入宮禁時的模樣,柔情綽態,世宗當年以洛神比擬的美人,可骨子裏終究桀驁的很。她笑著福身,“阿娘!”

美人行走間幾乎步步生蓮,離她三步遠停下金貴地笑道:“需要給你還禮麼?”

“阿娘說笑!”

伺候的女史來了又去,俱是垂手斂目麵紅耳赤。長孫姒興致勃勃地望著一幹人等頻頻失態,待人散淨了才敲了敲手裏刑部欲要重審南郭舊案的折子,不經意道:“明日早朝商議重審南郭先生舊案,人證物證確鑿,主使又在刑部拘押,阿娘大可安心。”

李宓聞言撂了杯子抬眼看她,“我並非完全為了深哥的案子,也想來看看你,這些年過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