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一步之遙(三)(2 / 2)

長孫姒連連搖頭,“王叔切莫這麼說,你把她尊到阿婆輩分,她定是會不高興的!”

“也對,”崔荀飲了一口茶笑道:“女郎都不喜歡被人說老,況且又如你阿娘那般心性!”

她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王叔竟然這麼了解阿娘?”

崔荀說不是,“受你舅父之邀,我曾在李家小住月餘,見過你阿娘幾麵。她生性疏闊,光風霽月,印象頗深!”

“原來王叔也去過李家,”她斂了笑意,“隻是應和二十二年舅父出海歸船翻覆,屍骨無存。若是他尚在世,定會邀請王叔再去!”

“是啊,故人已已,再提起徒增傷感。”崔荀摩挲了杯壁勉強笑了笑,“所以,如今能見到你,格外的親近。”

“是嗎?”

長孫姒捧著腮看著他續茶,“王叔是看到我的臉覺得親近,還是對我手裏那半塊虎符後,大晉二十五萬天策將士親近?”

他似乎對她的挑釁無動於衷,“阿姒,這話你說的便不妥了。我與你親近是真,為的是朋友之義,我與二十五萬天策軍親近也是真,為的是社稷之義,這二者並無衝突。自古以來,上位者為賢,若無賢,能者居之,阿姒你是個開明的女郎,這一點你不會不讚同吧?”

“我讚同,”她眨了眨眼睛,“不過我隻是提醒王叔一句,你與我阿爺有宿怨,便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太上皇素來勤勉仁德,哪裏不賢,何處無能?聖人年少,聽政仍在修行之中,評論德賢為時尚早,所以王叔你又何必把私憤托大到江山社稷?”

崔荀不讚同,笑她健忘,“聖人禦極不久便聯合朝臣欲置你於死地,”他抬眼瞧了瞧南錚,“若非南統領及時施以援手,你又如何能與我在此一敘?可見長孫家的郎君生性涼薄,在外臣閑言挑唆之下,就能以鴆毒毒殺血肉至親的姑母,若是再耽擱些時日必然比他阿翁有過之無不及!”

長孫姒點了點頭,“提起這件事,我反倒要多謝王叔。那件事前後,我一直在想是何人唆使致仕的左仆射狄如靖重返朝堂,即便是您留在京中的門下徐侍中也說服不得。如今看來他能進京完全是你授意,一方麵用他的執拗陷我禍國的罪名,另一方麵毒殺於我,事成能除掉我,事敗能除掉狄如靖這個耿直的老臣,而且能讓我和聖人徒生嫌隙,一舉三得,王叔你久勝疆場便得來這些弄臣之術麼?”

他似乎很不喜歡這樣的比喻,微皺了眉頭像是看著一個不更事的孩子,倏然又笑開,“你竟然知道徐延圭是聽命於我?”

“方才我見著蘇長庚的屍體,還有他寧死都不肯交出來的八仙圖,所以這事不難猜。”

她看著崔荀無動於衷的模樣接著道:“想當年南郭一案主使者八人,你身在渝州難以控製,自然要在他們之中選出一名主事之人,這也就是為何餘下七人非死即傷,而他獨善其身的原因。”

崔荀眉眼俱笑,“你既然知道這層,難道就忽略了和蘇徐二人走得格外親近的一位麼?”他看著南錚,“南統領和他們私交甚厚,連我都聽到幾分流言,阿姒你就偏聽偏信,所以才導致如今這種局麵?”

長孫姒扭頭看了看身邊的郎君,真是風平浪靜,“王叔也曉得攻心為上嗎?”

崔荀點了點南錚,“他是你的侍衛,十五年,什麼樣的手腕沒有人比你更清楚。可今夜他的舉動輕率魯莽,更談不上有計劃,所以你我才會在這裏秉燭夜談。不然,你應當安穩地度過此夜,明日一早離開王府,我說的不對嗎?”

“對。”

他接著道:“以他的身手,即便這院外沒有親信,若想救你出去不是不可能,可他至今仍舊獨善其身!”

她挑眉笑了笑,“王叔,你想說,他也是你安排在我身邊的人?”

“你不這麼想嗎?”

“原因呢,”她垂下眼睛,手指在膝頭劃來劃去,“我想不出來他為你所用會比現在的南錚更加有利!”

崔荀點了點頭,“兒女情長,這點我明白,我不強求你一時之間能想清楚。今晚請你來是有另一件事需要你拿個主意——”

他揮揮手,兩個侍衛近前死死地按住了南錚和長孫姒的肩,“你可願寫下降書?免於塗炭,你和他也能白頭偕老。當然,不願也沒有關係——”

接連兩聲利器入肉的悶響,覆在她手背上的手微動,接著她臉頰被燙得生疼,一滴血掉在了衣袖上,滲透了衣料黏上了胳膊。

崔荀笑笑,“南錚身上的傷還未痊愈吧,我雖不至於叫他死,但是這些人手底下沒個輕重,這可怪不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