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一步之遙(三)(1 / 2)

影衛想收手退步已然來不及了,簾子從裏頭被人挑開,自有兩個手持弓弩的郎君虎視眈眈地望著他。屋子裏瞬間有了光,一個三十來歲的持劍漢子慢條斯理地踱出來躬身行禮,“主人請二位裏頭敘話。”

先禮後兵向來都沒有什麼好事,長孫姒眨巴著眼睛對著那郎君笑了笑,偏頭同南錚咬耳朵,“咱們跑,還來得及麼?”

他微微搖了搖頭,低聲道:“屋頂上十來個弓弩手,若我所料不差的話,地坑裏約莫也都是相似的人。”

真是出逃無望呐,她哽了哽,苦著一張臉問道:“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方才!”

“……”

持劍的郎君見他們久無動靜,反倒笑語風聲,擺明了不將他的話聽進耳中,麵色不由得有些沉鬱,“南統領,貴屬甚是魯莽,若不是……”

“阿端——”

裏頭一聲沉穩的低斥,轉而有輕微的腳步聲響起,那郎君聞聲退了一步讓了一位灰白道服的老者出來。老者五十來歲,發須烏黑,麵目白淨肅正,身量頗高,臨門一站,背脊耿直,不驚不躁,倒真有橫貫沙場的砥柱之度。

他看著長孫姒微微眯起的眼睛,似乎是在琢磨他的身份,郎朗一笑,“論輩分你該稱呼我一句‘渝王叔’,若是輪禮數我應行三跪九叩的君臣之禮。既然你我私下見麵,自當省去這些麻煩。”

這便是渝王嗎?

她抱肩掃了幾眼,和她料想之人有些不似。按照渝王的心性,顛倒社稷圖謀不軌的事情都做了這些年,難為還保持著根骨清正。莫不是日日求仙訪道,隻是為了學些掩人耳目的表麵功夫吧?

長孫姒攤了攤手,故意試探道:“老丈,你這話說的好生有趣。你說你是聞名遐邇的渝王,卻要對我行三跪九叩之禮。雖說我一介女流,但我也明了,這是侍君之道,誰人不知如今聖人年不過九,老丈你這是作何道理?”

三言兩語徹底撩起站在渝王身後侍衛阿端的怒意,提了劍欲要伸張正義,被渝王抬手止住。他不急不惱,滿麵笑意,像是瞧著頑劣的孩子,“京城裏都流傳著殿下機智無雙,看來確實不假。”他側身讓了一步,“裏麵請吧!”

話音剛落,南錚口中十來個弓弩手就現了身,伏在屋脊之上順帶散一散箭弩的戾氣。長孫姒挑了挑眉對上渝王慈祥又和藹的眼神,負著手溜達上台階,“渝王叔真是太客氣了!京城裏的傳言大概沒幾句聽得,渝王叔還是不要被騙了!”

她側身時卻見著一道寒芒,那個叫阿端的侍衛劍死死地被封在劍鞘裏,頸下就多了一道血口,倒地時雙眼圓睜,手指還抽搐了兩下。

南錚收回了劍,慢條斯理用巾子拭幹淨,對渝王頷首道:“如此以下犯上之徒,殿下往後還是莫要用了,平白給人添口舌!”

渝王立在門前意味深長地看著他,長孫姒卻扯了南錚的手坐在一方軟榻上,掀起裙裾舉到他麵前,指著三兩點血跡怪罪道:“阿錚,你把我的袍子弄髒了!”

南錚笑著拍了拍她的手,安撫之意甚濃。

劍拔弩張的事態平添了女兒家的旖旎,渝王聞聲卻笑了,揮手叫圍攏來的六個侍衛退下,撩袍坐到他們對麵,“傳言是不可盡信,不過也有傳言說你們感情甚篤,往日我不在府中,今日親眼得見,方才知道是真的!”

“王叔去哪裏了,”她笑眯眯地看著他悠閑地斟茶,“聽聞過了年就不在府中?”

“去了山南道,關於起事的各項事宜需要確認。”渝王崔荀把白釉剔花的茶盅擱到她麵前,“我記得你往日格外喜歡白瓷,世宗二十年專程從大邑瓷窯招了工匠入宮,那些人還是我推薦的。”

大概這人是有史以來最不把起事叛亂當回事的人,而且還是由他一手策劃,這份胸襟當真無與倫比。長孫姒捧了茶盅笑道:“勞煩王叔還記得,少不更事,興師動眾著實驕奢了些。如此看來,王叔對起事之事,胸有成竹?”

“萬事皆沒有萬無一失,”他兩指夾了茶盅湊到鼻下嗅了嗅,笑了笑,“不過我會全力以赴,阿姒你不也是?”

茶湯盈盈,血腥的硝煙在馥鬱的茶香裏氤氳,她笑意漸深,往南錚身邊偎了偎,歪著頭似乎在撒嬌,“阿錚,王叔說我們得全力以赴了,怎麼辦呢?”

他覆上她的手,垂下眼睛,“既然殿下好意,那恭敬不如從命了。”

崔荀擺了擺手,慈愛地笑道:“一家人哪裏需要如此客氣?我第一回見你,你坐在世宗的懷裏玩一隻白瓷小鹿,如今十來年了,長成了個漂亮娘子,與你阿娘穆太皇太妃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