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草木風聲(三)(2 / 2)

“阿錚,你還好麼?”

她抬不起手去尋他,隻得擰過身去問話。身邊的人隔了半晌才道;“我很好,這邊埋伏的人不多,不過他們很快會追上來。沿著前頭遊二三裏就能靠岸,靠岸後就是一片密林,我看過了,藏身不容易被發現……”

“你跟我一道走!”

長孫姒似乎洞察了他的想法,一口回絕。她看了看快要亮了的天,抿了抿唇角,一本正經地說瞎話,“天太黑了,我看不見,會被人抓住!”

南錚:“……”

他留下,不單是為了抵抗那些越聚越多的人,隻是方才流矢甚多,不僅手臂,背後腿上也中了箭,加上水流衝擊,逐漸連疼痛也覺察不到了,同她說話也不過勉強維持著神智。

莫說把她送到岸邊,就是在半途就有可能成為她的負累,拖著一個受傷的郎君她能到哪裏去?雖不知道那些人是何來曆,但是隻怕不見著屍體,今日絕不會善罷甘休。

“阿姒,你聽話……”

“不聽,”她強得很,一把扯下飛抓,緊了緊繩索,三纏兩纏把兩個人捆在一根繩上,笑眯眯地對著黑漆漆的夜色道:“好了,跑不掉了!”

南錚:“……”

他手腳不聽使喚,腦袋也越來越沉,不過憑著心口一團氣提著來護她安危。她似乎覺察了,卻也不明說,彼此托著肩逆著水流往他說的岸邊去。

途中被蕩回好幾次,好容易手腳並用攀到岸邊半潮不濕的土,腦子裏亂成一團,隻惦記著要往密林裏跑遠些藏身。不知道到挪了多久,南錚將她安置在一片草叢裏,順著來路抹平了腳印;回來時撐著樹坐下,眼前的景致已經越來越模糊了。

“阿錚?”

長孫姒摸過來,他似乎早已沒有了神智,聽著動靜便向腰間的軟劍摸過去。她慌得心往下沉,一麵找他的手,一麵絮絮地同他說話,“阿錚,阿錚,是我……”

她翻來覆去地念叨,壓在掌下的手這才鬆快下來,落下去前回應似的反握了一下她的手,再沒有動靜。

雨勢小了些,可四下裏仍舊黑漆漆的一片。她摸了摸隨身的兜囊,裏頭倒還有些瓶瓶罐罐,藥粉一半被浸透成了糊,但還有些藥丸。她摸出來聞了聞,找了兩顆止血的,揉開了他的頜骨,咬碎了喂到他嘴裏,又接了些雨水灌進去幫助他吞咽。

不過幾回動作簡直叫人精疲力竭,她撐著水汪汪的地歇了片刻,頭暈腦脹,心口泛苦,一張嘴就吐出水來,嘔的肺腑翻江倒海。

她緩了緩,惦記著他身上的傷,在兜囊裏找到僅存的兩瓶大薊粉末,試探地順著他的手臂找,碰上個凹陷處,指頭大小,似乎有過東西陷在裏頭。她摸到時明顯感覺他的手臂輕微地顫了顫,她按住撒了藥粉,掏出巾子裹住,又繼續往其他地方摸。

南錚這人向來不會老實地說出傷情,她心知肚明。直到兩瓶傷藥撒完了,傷口也都裹住了,她攤在地上望著蒙蒙的雨霧,大抵等天光亮了,她會看到一個被她的外衫裹死的郎君。

什麼隻有一支箭,斷了箭羽,不過剩下的五六處被他連根拔起,傷口周圍的血肉早已搖搖欲墜。他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念頭,打從把她扔出豁口的那一瞬開始。她眼睛發脹,委屈的心悸,捂住了臉,眼淚順著眼角往耳朵裏鑽,刺得哪裏都疼。

雨已經停了,倒是前頭奔波的水流隨呼嘯的風仍舊意猶未盡,這個時候她再也不相信什麼突發的山洪,若是說有人蓄意為之倒是十分靠譜的。否則,那些接踵而至的流矢飛羽釘的那麼細密是什麼道理?

這回真的是要對他們趕盡殺絕了吧!

怕是過不了許久,就能順水尋到這片林子裏來,碰上個慢條斯理的他們還有逃跑的機會;要是遇上個暴脾氣,直接點了鬆油放火燒林……這雨怎麼就停了呢,昨兒不是還山呼海嘯的麼?

她翻了個身爬起來等著有些亮光,就要按著手裏的圖把南錚背出這片林子。聽說這附近有河道通向惠通渠,找個地方治傷歇兩日,等到儀駕路過那命才算是活成了。

想法很好,隻是那些追兵簡直窮凶極惡,一股不找到他們死不罷休的精神。這種不要命最難纏,她歎了一口氣,握住的手還是沒有動靜,心裏不安,這時辰越發的難熬。

“阿姒……”

長孫姒把人抱進懷裏的時候,南錚突然出了聲,她心頭跳躍,哆嗦出聲:“早啊。”

他似乎笑了,攥緊了她的手,虛弱道:“不早了,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