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今月古月(二)(1 / 2)

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說不湊巧,估摸著也沒人再相信了。應和十八年,惠通渠江南道至山南道一帶,堤潰百裏,沿岸上百戶人家一夜盡數湮沒,死傷不計其數。

細究之下,督造官之一的南郭深貪汙修渠款銀達數十萬兩,鐵器石木以次充好,才釀下這樣的大禍。南郭深受審時,盡管有餘下四位督造官的證詞,仍是拒不認罪,還企圖用怪力亂神之舉逃脫懲罰。

世宗龍顏大怒,當朝便判了滿門抄斬,包括門客親友共一百二十六人,無一幸免,款銀卻沒有下落。世宗在世時都是禁忌,哪個都不曾提起,如今都過了十五年,若不是這四位生死匆匆的朝臣,誰也不會想到這件事情上來。

王進維從卷宗裏探出頭,誠惶誠恐,“當年南郭一案的證人,死了三個失蹤一個,這麼湊巧。合著十五年,南郭深鬼魂複仇來了?”

對於一個篤信鬼神的仵作,魏綽表示十分無奈,“你有那功夫瞎想,倒不如想想這裏頭到底有什麼聯係。”

王進維搖頭,“我怎麼知道,當年案子又不是我審的。況且,世宗在世時哪個敢提起,刑部裏這個案子的記錄都少的可憐,而且還都是說他死有餘辜,想細究都無能為力。”

長孫姒說不對,“南郭深即使十惡不赦,就沒有一個肯替他說情?千篇一律的指責,反叫人生疑。而且,所謂的證人還是同督造的同僚,當年阿爺也不曉得是怎麼想的!”

還能如何想,左不過公仇私怨。世宗平和時候什麼都好說,一旦認定了誰勸都沒用;何況當年長孫姒阿娘的事無人不知,世宗免不得有公報私仇的念頭。

這樣的話隻不過在心裏想想,不能同她一樣直抒胸臆,王進維道:“應和十八年開春便修了渠,可到了夏日裏頭還是洪水泛濫;死傷那麼些人,世宗也是急於給百姓一個交代。”

她有些嘲諷,都是場麵上的話,她那位阿爺是個什麼樣的人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南郭深當年為官清廉,口碑頗好,突然間出了這樣一樁事,官銀至今沒追回,目的如何也不問清楚便匆忙結案,百餘條人命,阿爺是有多著急?

她道:“事情既然想到了這一步,就得繼續查下去。當年南郭案的所有卷宗和記錄全數找出來,提到的證人和說法重新問清楚。不過,雖說事情牽涉這案子的可能頗大,但是旁的也不能落下,或許真的湊巧了。”她看了無措的蘇家母女一眼,歎道:“等找到蘇尚書再問清楚吧。”

轉過天來,長孫姒上朝時並沒有見到蘇長庚的身影,隻有人說他稱病告假。後來連長孫衷都覺察出不對勁兒來,她幾句搪塞過去,打道往蘇府去。

蘇府門庭靜默,家主雖然不在,但還算井然有序。花廳裏的母女哭腫了眼睛,顫巍巍地給她行禮,央求殿下救命;慕璟在一旁相陪,二人多日不見未免有些尷尬。

長孫姒挪開眼睛,勸慰道:“蘇尚書至今沒有消息,不能說一定不好。若是有人蓄意為之,必然會把要求告知再行後事,如今看來,未必不是蘇尚書自己刻意隱瞞行蹤。”

蘇慎彤更不解,問父親好端端地何必如此,“他已是知天命的年歲,不宜奔波;何況身為戶部尚書,即便有什麼事情做不了主還有殿下,不聲不響地隻怕……”

長孫姒心道,隻怕有些事是蘇長庚不會叫她知道的,轉身問蘇夫人,“蘇尚書在家可曾提起過南郭深,或者說與那件案子相幹的事情?”

哪曉得蘇夫人哭的越發傷心了,拿帕子捂住了臉麵,直到和緩了些才道:“如何沒說過,這事都過去十五年了,可他還時刻惦記在心上。南郭先生當年和外子關係甚好,若不是當年那件事,如今隻怕貴為宰輔。不怕殿下怪罪,他念起來是時時歎息……”

長孫姒默了默,蘇長庚歎息誰念著誰和她有什麼關係,她問的又不是這個,“當年的案子,蘇尚書就沒有同夫人提過?”

她點了點頭說有,“說南郭先生過不去心裏那道坎,一時行錯才會釀成大禍,可惜了。”

“什麼坎?”

還能什麼坎,不過他,世宗和穆貴妃的情債,可這樣一句話誰敢提?她以為長孫姒故意給她下套,小心翼翼地道:“外子敬重南郭先生,從不將他的私事告知於妾身!”

長孫姒撇撇嘴,都知道是私事了,就不能再多一句嘴,怕是沒有夫妻這般模樣吧?不過話說回來,郎君的私事用得著如此大張旗鼓作亂的不是江山就是紅顏,沒想到這清名在外的南郭深倒是情深義重得很。

老的不願意提,她就把主意轉向蘇慎彤,“蘇女官,也沒聽蘇尚書說過?”

蘇夫人的保護念頭尤為強烈,生怕一個沒留神,小娘子就被長孫姒坑了去,連忙護犢,“殿下玩笑了,小彤那時候年幼,外子不會將這些事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