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姒說好,“如此說來,他如果在四方館發病也同在家時一般,性情暴虐,思緒混亂,那麼定然也是痛苦難當?”
“是!”
“可謝先生並不知道,謝通事在四方館的休息之處除了門窗緊閉,不許旁人進入,其他並無異常。他的屋子也和同僚口中他的性格一樣,溫和隨,。一個時常發病的人如何能控製住不去碰牆上那把利劍,毀壞些東西想來也是在所難免!”
她瞧謝竟欲要解釋,擺了擺手,“我曉得謝先生要說什麼,物件可以重新擺放,牆麵也可重新修飾,那麼人呢?謝通事在四方館,每日三五個時辰,長達十年,發病也逾五年,就能絲毫蹤跡都不留嗎?”
謝竟張了張嘴,最後隻落一句,“某著實不曉得。”
“那這個呢,你也不曉得嗎?”王進維扒拉開微濕的泥土,當中落著一物,他用竹鑷子夾出來,在白紙上抖幹淨遞給他瞧,“娘子的翠羽花鈿,痕跡斑斑,埋在這裏少說七八年了吧?謝先生不是說,這屋子是在尊夫人去後,謝跡才建起來的,怎麼會有娘子的物件?”
謝竟道:“許是之前哪個丫頭,伺候的時候不小心落在這裏,王侍郎不要少見多怪!”
王進維冷笑,“我少見多怪,你告訴我,哪家的丫頭敢用這種點翠的花鈿,市集上多少錢一個?謝先生,你家的丫鬟可比宮裏的女史還闊綽呐!”
謝竟不屑一顧,抱著肩瞥了一眼魏綽,“也或許是魏隱的,同小兒私會,不小心落在這裏!”
魏綽如今對他的話早已習慣,撣了撣袖子道:“魏先生之前不是說,令郎都是接著舍妹的信件才往宜陽坊去的麼,怎麼又改成來你家相會了?就算謝先生說的是實話,那麼敢問謝先生,舍妹同令郎相識不過一年,舍妹的花鈿如何能埋進十來年前的地磚之下,何況這地磚還是你不願假他人之手,親自鋪就的!”
供桌上的燭火跳了跳,印上謝竟的臉麵多少有些怪異,他胸口起伏幾下,冷聲道:“這屋子都是管家那老兒在伺候,小兒的事情某都說了知之甚少!”
長孫姒也不著急,慢條斯理地看他繼續掙紮,“那老管家,謝先生是從哪裏找來的,何處人氏?倒不如找了來對一對口供,興許還有所發現。”
謝竟側了頭,北極挺得筆直,“久在京城裏乞討的老叫花子,某看他可憐才收進府裏,哪裏的人不曉得,聽說以前在家務農。發水成了流民,才到京城裏來討生活!”
“哦,流民,務農。”長孫姒往他拇指處的鐵扳指上看了一眼,“一個耕作的老者,手指上竟然有久戴鐵扳指的白痕,謝先生家的丫頭闊綽,這老管家也是深藏不露呐!”
謝竟搭在手肘上的右手哆嗦了幾下,也不看她,徑自道:“許是他誆了某也不定,如今人都走了,某也無法追究!”
“是嗎?”今兒巧了,摸了個翡翠灌頂經紋的手爐,正摸在複有眾生連年累月,痿黃疾惱苦楚萬端的字樣上,長孫姒道:“是老管家說謊,還是謝先生不肯直言相告?昨兒我也做了回小人,派了兩個影衛伏在你府上,從日到今日除了謝先生一個進出,他們再沒發現旁人,敢問那管家身在何處?”
他不成想她會有這麼一手,愣在當場無言以對。王進維看了一眼長孫姒,又看了一眼謝竟,恍然大悟,“你,你不是連那老頭兒也殺了吧?”
“某沒有!”謝竟矢口否認,“王侍郎指摘,最好有證據,莫要血口噴人!”
“我血口噴人!”王進維十來年沒見過嫌疑重大還如此理直氣壯之輩,險些氣了樂,“從茶肆到這兒,你謝竟說過一句實話沒有,前言不搭後語,你叫別人如何信你?”
長孫姒笑眯眯地望著有些陰鬱的謝竟,“謝先生昨兒沒殺人,因為這府上根本沒有管家,謝先生和謝管家本就是同一個人!”
眾人的目光落在謝竟臉上,他不過五十來歲,麵貌不算老,那管家已有六七十,須發皆白,如何改頭換麵,長孫姒道:“空口無憑,倒不如去謝先生屋中找一找!”
出門右一拐便是謝竟的屋,進屋前有人給南錚送了封手書來,他對長孫姒頷首,匆匆去了。
謝府東側緊挨著坊牆,巷子裏停著馬車,車前迎風立著個老者,皂色鬥篷,氣宇軒昂可眉宇間的焦急掩飾不住,正是那位列宰輔的徐侍中。
候了片刻,見南錚緩步而來,卻也不顧尊卑,俯身下拜,“求南統領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