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康布拍了拍肚子,“臣替他擋刀,被人割傷了這裏,他又為臣傷了胳膊;從那時候開始,臣就視他為一生的朋友。上一回入宮去看國寶,若不是太過疲憊,臣還打算拜望他。”
長孫姒又同他閑聊了幾句,這才起身走了。路過那方結了冰的池子時,轉頭問魏綽:“他就是在這裏看到的那個人影?”
“是,”魏綽點頭,“康布見到他臉後,他就從縱身踩上石沿,跳進了對麵的走廊,然後進了那方林子。”
長孫姒繞著池子竹林轉了幾圈,看著池邊尚存著水漬,疑惑道:“這幾天下雪,就算積雪未化沒有結冰,他也應當在這雪上留下腳印才是,你當真什麼都沒發現麼?”
魏綽搖頭,看著滕越道:“若是滕小郎的身手,可否不留痕跡?”
滕越肯定道:“但凡從雪堆上踩過,無論多好的功夫都做不到毫無蹤跡,若不是康布看岔了就是你來之前被人清理了。”
魏綽道:“清理了這倒是不太可能,康布發現那人逃開後便派副使在那看著,直到我來,難不成是他看岔了?”
長孫姒盯著那堆白皚皚的雪出神,這不可能,那也沒有,難道真的想錯了?可是除此之外沒有更好的解釋了,總不能是這四方館裏,真的有怪力亂神的事情吧?
她直起身來問魏綽:“謝跡平日的衙屬你搜了麼?”
魏綽點頭,領著她去,“搜過,都是些日常的物件和一些大晉和各部族之間往來的公文。”
穿過竹林,行不遠,便是一處供奉著佛龕大殿,有些使者信佛,正陸續參拜。她的希望有些渺茫,還是不死心地問道:“有沒有什麼奇怪的,看起來不像是屬於他的物件?”
魏綽不知道她口中的奇怪指的是什麼,仔細回憶了幾回,還是答沒有。長孫姒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再這麼下去,她都要懷疑魏綽才是殺害謝跡的凶手了。
謝跡日常忙碌公事的衙屬設在前院,一排麵南的屋子。這個時辰新任的通事舍人正忙著給各部族的使者,拓印公文,交代回程的事項,人頭攢動。
長孫姒在外頭粗略地瞧了幾眼,便被魏綽領進了旁邊的一間才打開的屋子。
“謝跡死前,忙碌的晚了,就在這裏休息。”
魏綽讓她進去,屋子裏光線極暗,日頭順著窗縫擠進來細細地光柱,還能看著星點的灰塵搖晃著浮動。
近門的牆上掛著一把佩劍,錚亮如新。她看著滕越拿在手裏挽了幾個劍花,好奇道:“這謝跡倒是風雅,連劍術也頗為愛好麼?”
魏綽不屑道:“臣一開始也是這麼覺得,可後來問這四方館裏的人,才知道他哪裏會使劍,不過是用來辟邪的!”
她默了默,伸手推了推旁邊的窗,這才發現鎖死了,全是灰,“這窗子許久不打開,也沒個人來伺候?”
魏綽稱是,“謝跡極討厭開窗,自打進了這裏就沒動過,伺候的仆役都沒有這屋的鑰匙。”
這倒和謝府裏他的屋子一樣,陰暗不見光,有種仙氣繚繞的味道。謝跡這樣愛好的人要麼心思沉鬱,要麼就是有心結。不過這麼陰沉的人,倒是願意把心思剖開給別人瞧,看來對魏隱是真愛!
她一麵感歎著,一麵指使著兩人開窗,等到外頭的陽光湧進來驅散這屋子裏隱隱的黴味,順達也驅散了她心頭的那點陰霾,她斜指著窗外一處道:“哎,你們瞧!”
兩人順著她指的方向望過去,正是方才經過的那座供著佛龕的大殿,能看見那金身的羅漢,還有一位胡使跪在蒲團上虔誠地磕頭,滕越不明所以,問怎麼了。
長孫姒雀躍,笑道:“謝跡篤信佛教,誠心誠意,有著寧願被上差責罵也要堅持的習慣,謝宅布置成那個模樣,連給魏二娘子寫信都要附上佛經,你們可以想象佛學在他心中的分量。可是,這裏分明就有一處可供他參拜的地方,為什麼他連窗都不願意打開?”
魏綽聽著魏隱的事情,無法釋懷,半天緩不過來;滕越身為旁觀者倒是清楚,“你的意思,他不是真心實意要信佛?”
她搖搖頭,“我們一直都以為,佛學在謝跡的觀念裏,才是第一重要的事情。為了這個,父子不和,生活起居無一不帶有佛學的痕跡。可是現在看來並不是,在有外人的環境裏的確如此,但是四方館並不同,因為在這裏一切是他說了算,是他認為安全的地方。所以,他可以把內心看的比佛學更為重要的排斥,釋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