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更行更遠(三)(2 / 2)

她抬起頭來,正準備回絕,身邊的南錚卻沉聲道:“也好,仆隨殿下一處!”

長孫姒有片刻的茫然,待她清醒過來時已然瞧見立在廊下的蘇慎彤,溫柔端淑的美人,嫻雅的儀態,“自上月京兆尹府匆匆一別,妾與殿下數日未見,殿下安好!”

她笑著頷首,那日宮中之事隻當未見,先行去了。就聽著身後慕璟略微有些不滿的聲音同蘇慎彤道身子不適,如何還來此地雲雲,自然是郎情妾意,她不便再聽。

回去的路上,南錚難得開口,“願殿下時時能當機立斷。”

她怕冷,抱著手爐偎在炭盆邊懶洋洋地睜開眼睛,問道:“所以,你在山上和三哥有一場我不曾知道的密謀嗎?”

他垂著眼睛摩挲拇指上的玉扳指,“殿下指的是何事?”

“不能當機立斷的那一樁!”

他笑,卻不說是或是不是。

她知道他不會主動開口,自然也不多問,湊過去打量他手指上的扳指,“這戴的時間久了,會在手指上留下什麼痕跡麼?”

南錚不明所以,看著她將玉扳指取下來,打量指頭上那一圈白痕,又仰起臉來問他:“我不常瞧人戴著這個,做什麼用?”

她承了她阿娘的容貌,明媚張揚又時常笑著,叫人無法挪開目光。他聲音裏卸了防備,甚是柔和,“這叫玉諜,在軍隊裏弓弩手常用,扣弦時免得被弦劃傷,殿下是瞧見誰戴了麼?”

她矮著身子坐在他麵前,笑眯眯地道:“在謝宅,見那彎腰駝背的老管家戴著;在清華山,謝竟指頭上也有你這麼一圈白印子,見得多了就好奇它的來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殿下還在懷疑謝竟!”

他說的肯定,她也沒有反駁,托著腮說著自己的盤算,“老實說,謝家所有人都值得懷疑,單是那些情意纏綿的信,就說不清楚來龍去脈。”

“那謝跡呢?”

她陷在那使者說的言之鑿鑿的荒唐話裏,頗為苦惱,“神出鬼沒的人影,怎麼偏生那麼蹊蹺,在十五就不現身呢?”

他懶洋洋地拋出了慕璟的話,“謝跡是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

她眯著眼睛看他毫無表情的臉,話略微醞釀,出來就是另一番模樣,“我不過對外人大而化之地敷衍,在你麵前自然要堅持己見,是吧?”

挖好了坑,她把他推下去瞧熱鬧,這可不成,他撇開眼,意味深長地道:“殿下這回倒是當機立斷了!”

怎麼又把話扯回這上頭了,一個隻手遮天的郎君心眼這麼小,真叫人遺憾!

不過三日大朝會辦得甚是圓滿,半點錯處都沒有留下,反而促進了一些友好的氛圍。譬如有些胡使和當朝重臣在隔日宴會散後,竟然也可以把臂言歡。

長孫姒站在半開的直欞窗前,看著廊下的太傅謝輝被一個大胡子的使者扯住,然後受了一個熱情如火的擁抱,正垂著袖子茫然無措地看著那自得其樂的人。

“謝將軍,哦,不,謝太傅,你怎麼能認不出我來呢,我是安居國的康布。我們不是說好了要做一輩子,肝膽相照的朋友,你不記得我了?”

這位胡使康布的中原話說的並不流利,看著謝輝一臉警惕的模樣,急的抓耳撓腮,到最後索性又要以一個慷慨的擁抱,企圖喚起他的記憶。

謝太傅是個年近六十歲的正經老爺子,被這一個自稱是故人的胡使掏心掏肺地對待,渾身不自在,又怕引起什麼矛盾,隻得退了幾步客氣地詢問你哪位?

康布滿臉的急躁,手舞足蹈地道:“你,十幾年前在渝州救過我的命,我說要給你磕頭你不要,你還送了我一包銀子讓我回家,我說願我的神保佑你全家,你都忘了?”

謝輝似乎還是沒有想起來,拱了拱手道一句怕是認錯人了,轉身欲去。

那胡使很有毅力,一把扯住了他,“嘿,我的老朋友,你怎麼能忘了呢,我的模樣沒有變,你的模樣也沒有變。我們一起出生入死過,你瞧我的手臂上還有替你擋刀的疤呢,你的也有,掀開我們一起看看!”

康布豪放地撩起自己的衣襟驗明正身,這還不算,扯了謝輝的衣袖就要看。謝老爺子忙不迭地甩開他,不知是真的認出了人,還是急於脫身,像是才恍然大悟似的,揚聲道:“康布,是你,哈哈哈,你身子寬了些,險些認不出來了!”

康布這才滿意了,一掌拍在謝輝的肩頭,震的他險些沒跌一跤,“對嘛,我就說你不可能認不得我,咱們生死之交,你總算記起來了。”

長孫姒樂得前仰後合,這謝老爺子可真逗,見生死之交竟然和見陌生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