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一葉障目(四)(1 / 2)

當蔣會看到一根銀針穩穩地紮在軟墊上時,挪開了目光,神情有些慌亂。

魏綽看他一眼,指了指擺在長幾上的證物道:“這根有弦的斷樹枝是在昌奴的院子裏發現的,還有這個木人也是……”

“不不,”蔣會慌張起來,矢口否認,“不可能,不可能在院子裏。”

“你怎麼知道它不可能在院子裏?”

“我……”他欲言又止,眼神閃爍,已是窮途末路,捉襟見肘。

魏綽正色道:“它本來是應該在昌奴的院子裏,那棵槐樹下。隻不過是你為了掩人耳目,偷偷將它撿起來放回了昌奴在樂營的妝奩裏,你慌亂中忘了把木人身上的土給擦幹淨!試問,放在妝奩裏側之物,即使落了灰也不至於沾了土吧?”

“還有一點,昌奴生活隨意,她家的窗子常年打開,因此窗沿上的灰眾多。而九月二十那日,你趴在門口,窗戶也是推開的,這裏有錄事畫的圖為證。”

他擲了幅圖到他跟前,頓了頓才道:“但是我們離開時你卻悄悄把它闔上了,莫要以為旁人都沒有瞧見,你能解釋解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約莫是隨手,您也曉得,我常在她家,不經意……”

魏綽聽他斷斷續續地辯解,不急不躁,“你不是隨手,是刻意。因為她家院中的槐樹正對著窗子,若是闔上,那麼紮在你腦後的銀針便無法進入屋中。殺完人之後,你在那槐樹上做了手腳,臨近的兩根槐樹枝就是天然的一張弓,差的是你綁上去的那根弦;行酒令的木人相當於拉弓的手,你為了做出進到屋中之後才被人紮針的假象,所以將它綁在樹枝上延遲放針的時辰。你事先估計好了方向,下麵擺支點燃的蠟燭,等到燭火燒斷了線,銀針自然而然地就會射出去。敞開的窗戶正對床榻,床榻上的人自然會中招;我若沒說錯,當時你應該躺在外側。你闔上窗,會阻礙通過槐樹瞧到屋內的視線,以此掩蓋你的行徑。”

他看了蔣會急變的臉色接著道:“越簡單的東西越不容易露出破綻,你費盡了心思擺弄出了奇巧的玩意,企圖做一副無辜的模樣,但是功虧一簣。在你裝模作樣暈倒的時,我們找到了掉到角落裏帶著弦的斷樹枝,剩下的那一節在樹上,同時還有燒完的蠟。我解釋了你玉枕穴上銀針的來曆,你現在能告訴我,為何殺人麼?”

蔣會不知所措,跪在那裏掂量了半晌,才有氣無力地道:“他們都該死,做盡了壞事,某殺他們是順應天道,即便是魏京兆你也不能阻攔。”

魏綽料到他有這麼一說,反問道:“先不說非子和薛登,他們二人成日同你搶昌奴,結下私怨也極為正常。可是昌奴呢,她視你為心上人,願你為你涉險,願意為你取悅別的郎君,你待她似乎也是真心實意,可為何還是將她殺了?”

蔣會聽他所言,感到極為可笑,“魏京兆是正人君子,自然不屑於同那等樂伎往來。歡場中人說什麼真心實意還是虛情假意,你情我願,隻止於錢少錢多,心上人?魏京兆還是莫要玩笑!”

魏綽從案幾上抽出一張紙來給他瞧,“秦樓月,這是你的筆跡,在昌奴房中的木匣中找到時保存的甚好;上頭非但附了一首長命女,還擺了一朵合歡花。你覺得這表明了什麼,一個深愛你的娘子在你眼中也是十惡不赦的罪人嗎?”

“她愛不愛我,和我也沒有什麼關係。她是個水性楊花的樂伎,我同她不過逢場作戲,各得其所,沒有真心。”

魏綽追問道:“所以在你籌劃到殺人整個過程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利用她?”

蔣會嗤之以鼻,嘲諷道:“魏京兆,是她自己提出來幫某,又不是某強迫她。不過,某沒瞧見她在殺人的過程中動了什麼手腳,你是怎麼知道她同某一道?”

“自然也是你告訴我的。”魏綽見他心神不定的模樣,慢條斯理地道:“還是詢問你那日,你一口咬定凶手是個娘子。排除你故意擾亂案子的線索之外,你說話時總是會看昌奴的屍體幾眼;算得上真憑實據的,是有人在李聲家的銅鏡縫隙裏找到娘子的頭發。李聲進京是六月,同你是前後腳,生性內斂不愛交際,模樣又憨直,更別提有娘子能瞧得上他。屋中也沒有娘子的器物,偏生有一根娘子的頭發,你不覺得奇怪嗎?”

“所以,殺李聲那一晚,跟在你身邊的正是昌奴。你趁李聲醉酒一刀殺了他,又割下他的皮叫昌奴縫製了皮囊。昌奴終究膽小,完事之後擔心自己的妝容會不會露怯,便在銅鏡跟前比照了幾下,頭發便是那時候落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