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會很是得意,“一瞧主事您就很有眼光,不瞞您說,雖然某膽小怕血,但是在大事上從不含糊。承泰二年,懷州有個滅門案,山南道轉運使大娘子娘家,光天化日之下悉數被殺。當時劉刺史急的不成,還是某驗屍的時候提了半句,刺史才恍然大悟,順藤摸瓜追查下去,最終把凶手給逮住……”
約莫是看到魏綽不善的目光,才補了後半句,“當然,也有刺史府同僚們的功勞。”
“是麼?”長孫姒很有興趣,接著問道:“你向劉刺史提了什麼?”
“那轉運使手腳不幹淨唄,他家大娘子鐵定也跑不了。”蔣會一臉嫌棄的表情,“說到底就是為了銀子,叫人曉得了。本想著先下手為強,殺人滅口,最後倒被人滅了口!”
“如此說來蔣仵作深諳官場之道?”
蔣會不成想她會這麼說,訕訕地道不敢不敢。
長孫姒起了身,對他笑道:“今日對你的查驗也便是到這裏吧,回頭問一問上差的意思才同你說去留。”她走了兩步,回頭打量他,“對了,你家在哪,也好叫人知會一聲?”
蔣會跽坐在一邊,正垂著頭不曉得想什麼,聽她問有些茫然,“家?某才來京城不久,等今年的俸祿完全到手,才能買屋子。如今,暫住在京兆尹府的偏房裏。”
長孫姒點點頭出門去了,魏綽憋了一肚子火,看著王進維取笑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殿下,您也聽見了。這說的都是什麼話,信口胡謅,添油加醋。這樣的人,還一心要留在京兆府尹裏,傳出去臉麵都沒處存。”
長孫姒聽他發完了火,笑道:“也不盡然都是沒用的,至少兩件事,凶手是個娘子,還有去年河南道那樁滅門案。”
“殿下,您信他?”
她搖頭道:“我們一直以為依照凶手的性子,必是獨來獨往怕惹禍,但是針篦這件事解釋不通。換個思路,如果凶手是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娘子,是凶手信得過的人,負責縫製皮囊是不是更為順暢一些?還有那轉運使的事,就像方才我同你們說的,李聲身上的牛脬也和漕運有關,是不是太湊巧了?”
魏綽想不明白,“出事的是山南道轉運使,牛脬上是劍南道的府兵,這……”
“不,我隻是有些懷疑罷了。”她轉頭對王進維道:“你晚些時候回刑部把這案子的歸檔找出來送我府上去,現在去看看這位蔣仵作在京兆尹府臨時的家!”
她忽東忽西,思路跳躍地飛快;王魏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實在尋不到方向,隻得頭前引路。
出了二堂往前院,東跨院僻靜之處有幾間舊屋獨在一隅;有人提前把蔣會的屋子打開,屋子不大,一道簾子隔開裏外兩間,裏間一張床,外間案幾方榻,盥洗的架子在窗下,多餘的物件一點沒有。
王進維覺得有趣,四下裏翻騰起來,還隨手在本子上記了幾筆。
魏綽莫名其妙,“殿下,他才搬到這裏幾個月,也沒什麼物件,您要找什麼?”
“銀子!”
魏綽:“……”
長孫姒看著王進維撩開矮幾上的罩布,撲了一鼻子灰,對魏綽笑道:“他方才也說等到拿完今年的俸祿才能考慮買間屋子,他俸祿一年才多少,頂多二十兩,加上俸料六十來石,哪裏來的這麼些銀子,成天與非子和薛登那樣的人比錢見昌奴?而且他還有閑錢買屋子,你不覺得他有些富貴麼?”
說著話,王進維已經去了裏間榻上,掀開被褥敲敲打打,從床內側的橫木下摳出來指頭大小的小方盒,“藏得這麼嚴實,不仔細瞧還真是看不見。”
長孫姒和魏綽圍過去,見他小心翼翼把木盒推開,露出普通的一枚鐵黑丸子來;他用木夾夾住了,湊到鼻下聞了聞,奇怪道:“川烏?”
魏綽皺眉道:“那日自高家外,刺客被滕越所擒獲,不也是吞川烏丸自盡的?”
“川烏量得把控好,少了醫不了病,多了致死人命,也不曉得蔣會做什麼用?”
長孫姒從兜囊裏摸了個大小差不離的藥丸,替換了那川烏,“我這個是泥捏的丸子充充門麵,你且帶回去查一查,若是有毒也就莫要放回來了。”
“是。”
暮色沉沉,京川口站了京兆尹府的十來名參軍和轉運司的漕運官,等著載有江南道運往京城漕糧的官船停靠。
長孫姒混在參軍隊裏,垂著頭看著自岸邊伸出去濕漉漉的木橋板,還在想著當日煙官說川烏丸時滕越的反應,就聽有人喚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