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錚搭著晏弗的手下車,身後的簾子被撩了起來;他回頭,懷裏卻撞進一個人,“殿下!”
她蹲在車茵上,從車軫裏探出半個身子來,微雨裏攬上他的肩頭,纏在一處笑語嫣然,低聲道:“今日,還能見到你,真好!”
他的心狠狠地被揪了一下,生疼;可又有千絲萬縷道不明的情意襲來,他有些畏懼,不敢妄動,隻得垂下眼睛,低聲喚,“殿下?”
好在長孫姒放開他很快,笑眯眯的扒著軾木同他話別,“我要走了,交代你的事情可得記著;要是敢忘了,我就燒了你家屋子!”
她放了狠話,誌得意滿,吩咐車把式出了崇仁坊,一路往升道坊疾馳而去。
南府門前站著個被忽視了許久的人,出口的話都帶著氣,不屑一顧,“人這會都該到宜陽坊了,你還要站多久?”
晏弗抽空給他行禮,“滕郎君安好!”
“我好的很,是你家郎君不大好,”進了府,滕越指使一個小廝去傳郎中,“也不看看自己身子,火燒眉毛似的就往外跑,你那樣還敢騎馬,不要命……”
南錚走得飛快,語意不善,“我不是叫你跟著她!”
滕越清了清嗓子,不敢和他頂撞,“衷小哥兒今天給她的那杯茶,確實下了毒,可我叫人換掉了。你方寸大亂,半句聽不進去。她現在好好的,你半條命沒了;到時候她又來找我的事,我說你們倆還真是一處長大的!”
南錚進屋,頂著他的鼻梁把門關上了。晏弗憋笑,“滕郎君息怒,郎君他隻是擔心殿下,並無意怪罪滕郎君。”
滕越摸摸鼻子,撇嘴道:“我才不同他一般見識。”背著手邊走邊嘟囔,“在乎就直說,男女之情有什麼不好意思說出口的,矯情!”
冷不防,闔上的窗戶裏遞了話出來,“明日你進宮去,依計劃行事!”
他被嚇了一跳,捏著拳頭晃了兩晃,咬牙切齒道:“知道了,抄你的書去吧!”
長孫姒到了昨日沒敢進門的非子家,門前的穢物早被清理幹淨,有個挎刀的參軍來給她行禮,引著去見王魏二人。
非子的院落,足足有李聲家三個大,金銀細軟擺的也很是招搖,正堂掛著一幅《列女仁智圖》仿版,底下配著半人高的三彩胡俑,不倫不類。
她圍著看了半晌也不見結果,正巧遇上王進維魏綽一前一後出來,見了她便要行禮。長孫姒嫌煩,擺了擺手問道:“今日可尋著什麼了?”
王進維舉著手裏的木偶道:“若不是殿下所言,臣等還不拿這個當一回事;薛登和非子家裏都有,和昌奴那家樂營裏的一模一樣。她家院子裏的土坑,當日臣驗看現場時就有,一直不曉得是什麼而已。”
“你們當時是怎麼發現的?”
“那不,”王進維指了指魏綽,“京兆尹府的仵作蔣會,昌奴房裏的那個郎君。當初把他押到院子裏那棵樹下跪著,押著他的參軍發現的。”
“形狀和今日看到一樣麼?”
“一樣,”魏綽點頭,招呼來一個錄事,叫他取了一張圖來展開,“當日臣命人繪製了她家的圖,殿下請過目。”
“這窗戶是開著的?”
王進維聞聲看了一眼,疑惑道:“是,今日去的時候也是開著的,就是沒有圖上這樣開得大。殿下,有什麼不對勁兒麼?”
她幽幽地挪開視線,望著他莫名其妙的眼神道:“我昨天也去了,窗戶是闔上的。我瞧窗沿上的灰奇怪才把窗戶推開,所以你們今天能看到。所以,你們那日走之前有人動過昌奴家?”
“不可能,”魏綽連連搖頭,斬釘截鐵道:“臣離開前特意比照著這些圖把她家看了一遍,一模一樣,不會出岔子。”他又叫那錄事把剩下的圖取出來,遞給長孫姒。
“那就是在你們離開後,我去之前有人進到她家,把窗戶闔上了!”
王進維瞠目結舌,想了半晌也沒說出話來,長孫姒接著道:“而且,封條是完好的,沒有重新粘貼的痕跡。若說是跳牆頭,我叫滕越看過,連牆下都沒有腳印,他是怎麼進去的?”
她又指了指王進維手裏的小木偶,“昌奴妝奩裏的那個,若是沒猜錯,是戳在她家樹下的土中,被取出來放進樂營昌奴的房間。可你們畫的妝奩裏並沒有這個木偶,也就是說,又在你們走後,有人進了她的房間。”
王進維低頭打量了一眼,手裏灰頭土臉還掉了一隻胳膊的小木偶,險些拿不安穩,同魏綽道:“難不成咱們中間,有外人混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