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過猶不及(三)(2 / 2)

魏綽叫人把高應押入死牢,收拾案卷記錄和證物。長孫姒倚在高背椅裏用茶,王進維瞧她的模樣疑惑道:“公主不同臣等一道進宮嗎?”

她搖頭,笑眯眯地道:“人捉了,和我就沒什麼幹係了。聖人那裏我自然會尋個時辰交差,你們忙,你們忙!”

高家的罪定的極快,幾乎摧枯拉朽;甚至長孫奐連審問都免了。王進維和魏綽入宮沒到半個時辰,禁軍的人已經從興安門南下,往宣義坊去了。

入了高府,將幸存的流民登記造冊妥善安置,押解了府中的仆從去衙門,最後安置火藥炸了回舟台,封府門了事。另一路追著掮客的口供,往各道州府拿人。

高複岑和高應擇日問斬,高貴妃降為美人,幽禁在拾翠齋思過。安州高家雖未有過錯,但族人殘暴連坐,念在居功至偉,在仕者均罰俸三年。然而,高顯仍是下落不明。

日暮時分,街鼓響了四回,還有人扒在高府門前看熱鬧,議論紛紛,不可置信。直到武侯從鋪子裏出來攆人,才戀戀不舍地各自回家。

彼時,長孫姒坐在晉昌坊外曲江潭邊的柳樹下,對麵是蓮池一半,落了小築風入鬆,投下半截殘影在水麵之上,驚擾了一盞水燈,恍恍惚惚飄遠了。

眼前有天青羅綃單衣飄來,她慢吞吞抬起頭。南錚身量頗高,看起來有些費勁,換了一身常服,入了夜看不清神色,隻見了清貴雍容的模糊身影。

她也不問他如何尋到這裏,笑眯眯地道:“南統領果真權勢滔天,宵禁之後還敢在街上肆意走動,惶恐惶恐!”

他聽她嘲笑,也不放在心上。她向來笑鬧戲謔慣了,聽之任之,隻是低頭淡淡地道:“過些時辰怕要落雨,仆是特意送傘來的。”

她這才注意到他手中之物,有些羞愧:“昨夜隻顧上拿人,卻來不及給舅父做一盞河燈。我怕他怪我,就多陪他說會話。”

長孫姒的舅父李奉是世宗年間從三品大理寺少卿,主掌刑獄,聞名遐邇。後來長孫姒母入宮為妃,便辭官從商,出海遇上風浪,再無音信。

南錚沉默許久才勸慰道:“李公生性寬厚,又極其疼愛公主,想來不會怪罪。”

她撇撇嘴,“他對誰都寬厚,可惜慢待了自己。總覺得是自己風頭太盛,才叫阿爺注意到阿娘,迫使她和心上人分離,嘴上不說心裏自責得很。可阿娘從來也沒怪過他。”

她將目光投向水麵,那盞河燈早不知道飄到那裏去了,她道:“算了,不說她了。我聽說禁軍今日忙得腳不沾地,你這是哪來的浮生半日?”

他低頭,有些試探地道:“聖人叫仆傳話,請公主明日進宮。”

她嗤之以鼻,厭惡地撣撣袖子,“案子結的如此草率,他原本就沒想過多詢問高家的事吧?挖了這麼大的一個坑叫我跳,我歡歡喜喜地跳下去了,順道還給自己添了把土,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聖人極其滿意!”

她扭過頭來,麵容有些猙獰,夜色裏露出森森的牙齒,“他打的一手好算盤,眼瞧著自己退位,把衷哥兒那小子扶上去。到時候少年天子,那起子老臣能善罷甘休?關隴李家一夥,安州高家一夥,這倆一西一東坐鎮,朝局還不大亂?如今倒好,借我的手把高家折騰出這麼一樁事情,他們能善罷甘休?所有的仇都得算到李家頭上,倘若一家來攪混水,另一家如何坐視不理?”

她氣哼哼地道:“什麼高複岑,高顯,高應,統統都是墊腳石,連我都給算計進去了。親妹子算什麼,江山社稷才是正道!”

他微微笑著,聽她咬牙切齒地嘟囔,不由得想起在宮裏長孫奐長籲短歎,七姐這丫頭到時候不定怎麼編排我呢。

他道:“聖人心疼公主,可也有苦衷!”

“哪個要他心疼似的,”她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極其嫌棄,“你甭替他說話,那個人我太了解了,從來就沒有好心眼。走了走了!”

路走了一半,淅淅瀝瀝地下起雨。她騎馬飛快,臨到醴泉坊前又心虛地把馬撥了回來,笑眯眯地道:“南錚,南錚,你最好了是不是?”

他清了清嗓子,微微避開她灼熱的視線,“公主有事吩咐?”

“一看就是好人,”二人並轡而行,她的眼眸晶亮,帶著希冀,“你陪我回府,我請你吃晚飯,當然你在我府裏留宿也成,這買賣劃算吧?”

南錚:“……”有詐麼?

到了府門前,他忽然明白過來邀他過府的意思,茫茫然側開身子瞧著門口前擺著一把高背椅,椅子裏坐著個中年的嬤嬤,麵色不善地望著長孫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