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過猶不及(一)(2 / 2)

“你……”高複岑想要爭辯兩句,卻苦無良言,隻得悻悻作罷。

長孫姒接著道:“遠的高公想不起來,咱們就提些近的,說說何錢氏一家。高郎君待母子三人尤為心善,吃穿用度,無不精細。知道何錢氏有昏眼症,便讓她提早下工;暫時棲身的廂房裏,秋裝冬衣,各備下了好些件。若是說高郎君顧念那母子,這也就罷了,可叫人備下這一副翠玉鐲子,何錢氏還欣然接受,這未免叫人匪夷所思了吧?”

她把那對從何錢氏腕子上取下來的玉鐲子隔在手邊的高腳幾上,“我曾問過阿岩,他說何錢氏行走匆忙,隻帶了兩副墜子,並無別的傍身之物,所以最後窮困交加無法醫病。那麼,鐲子必然是進府之後有人相贈。不過這種玉鐲京城中不常見,我派人去首飾鋪子打聽,這是簪銀師傅的口述。”

她又從南錚手裏接了兩張紙給眾人傳看,上頭有京城最大的首飾鋪子有匪齋的私印,“這鐲子原石名為翠,和田出產,每年在京城售賣也不多,都有記錄在案。當時買鐲子的是位娘子,雖為表明身份,但穿著高府下人的素衣,聲稱為郎君置辦,掌櫃的記得尤為清楚。諸位可以傳看記錄和鑒玉的口供!”

她興致勃勃地問高顯,“那麼敢問高郎君,派人采買了名貴的鐲子,送給一個素昧平生的女子,如此照顧未免越了規矩吧?”

高顯無奈地歎了一聲,“某心生憐惜直至愛慕,所以才以玉鐲相贈!”

“認識不過幾日,”慕璟久未出聲,懷疑道:“竟能心心相惜至此嗎?”

她笑眯眯地看了慕璟一眼,接著道,“姑且認為是你說的愛慕,那麼還有一件事。七月初八那日,何錢氏臨死之前,將她的一隻耳墜拆下,放在床頭的帕子裏。我與王侍郎還在納悶這是何意,所以便故作不知,又將那墜子放了回去。後來,刑部裏有個壽州的侍女,從她那裏知道壽州近來有這樣的習俗,娘子臨去前都會把郎子給她的信物留下一半,讓他放在姻緣袋裏,入了地府好再續前緣。”

長孫姒抬手喚了兩個差役來,“我如果所料不差,那隻墜子應當在一隻錦囊裏,你貼身收藏!”

兩個差役將高顯按住了,果真在他胸前摸出個錦囊來,倒出一隻墜子,和長孫姒手裏的一摸一樣,她問道:“高郎君一直身在京城,是如何知道壽州有這樣一樁風俗的?”

“荒唐,荒唐!”高複岑冷笑道:“公主真是能言善辯,隨意編些奇談怪論就意圖混淆視聽,給你的侍女開脫罪責嗎?什麼玉鐲,耳墜,男女之間的定情之物,如何經過公主之口全然變了一副模樣?公主難不成另有意圖,刻意陷害我高家不成!”

長孫姒料到他定然要尋煙官之過說事,細細聽他說完接著道:“高公若是認為以上幾處顯而易見的疑問都無足輕重,那麼我就接著回答您的問題。關於何錢氏之死,高府一口咬定是我的侍女煙官下針毒死了她;可是兩人素未謀麵,何來冤仇?何況前一日,兩人打過照麵,為何不下手?”

她冷笑,“當日,我見了何錢氏,言談間對阿岩兄弟無半點情意,所以我對她有些疑惑;而且,伺候她的侍女四夏說,她整日都不曾下榻,別院裏的侍女同樣可以作證。但我見到她時,她的繡鞋全被汗水浸透,若她未曾下榻,繡鞋又是何緣故?若是她下了榻,緣何無人得見,又去了哪裏?”

王進維突然接話道,“臣想起來了,那日,公主派了人守在別院,還看見一個六尺來高的青衣人影往高府北門去了。當時也沒人瞧見,難不成……”

長孫姒道:“你說的不錯,”她低著頭看了一眼高顯,“想來那一日,我們見到的何錢氏怕不是她本人,而是高郎君派了一個身手敏捷的娘子吧?趁勢出院子殺了全安。我們都知道何錢氏臥床養病,懷疑何人也不會懷疑到她身上,如今想來隻怕是燈下黑,一葉障目而已!”

王進維又問道:“那高顯為何派人假扮她,為何又讓那人殺了全安?”

“小凡被殺必然會把高家的勾當公諸於眾,”她低著頭看高顯,意味深長地道:“他以為瞞天過海,能保住何錢氏的性命,怎奈不過一具泥菩薩,救贖的了誰?想來,七月初九,我們見到的何錢氏才是真身吧,否則屋中如何連紙筆都沒有,不過是怕她在我們麵前留下馬腳。”

她拿起那青翠欲滴的墜子,遞到高顯跟前,一滴淚掉在上麵,顫巍巍。她輕歎了一聲,“百事已了,你不過假扮高顯,多年恩情已還,再如此執著,可對得起那情深意重的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