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給梁大地送禮的時候,他無不在心裏問候對方的父母上百遍。回到家裏,他有時也是輾轉反側難以成眠,心裏很不平衡,自己是辛苦賺錢的,這些耍權的人動動嘴皮子就賺了錢,身不動、膀不搖,好不滋潤呀!自己送出去的錢財,什麼時候能得到回報,尚是個求知數,可人家卻已經是穩穩地放進腰包裏了。
前幾日看報道說,老百姓仇官、仇富心理嚴重,其實,何止是老百姓呀,自己何嚐不是,就連那些賺大錢的張大炮們何嚐不是?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大家的錢都是辛苦賺的,這些做官的、握有權力的關鍵崗位的人物,他們的錢不是勞動賺來的,是憑借權力得來的,大家都是憑勞動賺錢,誰有本事誰賺,誰還會恨你呀?
可是,他真的不能說呀,他若說了他給梁大地送了禮、送了錢,他費盡千辛萬苦把胃和做成中標產品的心血豈不白費了。他虎視眈眈的同行們豈是睜眼瞎?他們緊緊盯著他呢?
既然你的中標產品是走後門、拉關係得來的,既然是不正當途徑中標的,好呀,那就推倒重來,重新招標吧,他是啞吧吃黃蓮說不得嘴呀。無論哪個廠家的業務經理都可以說給梁大地送了東西,但隻有他周之平不能說呀,他一說,一切前功盡棄,他一說,一切付之東流。周之平非常糾結,可這個底限他必須把握住呀。
大中午的,周之平心急如焚,他想給玉兒打一聲招呼,可一進房間門手機就被收走了,房間裏空空如也,什麼通訊工作也沒有。最近數日,他準點回家,能推掉了的應酬都推掉了,玉兒即將生產,他可不敢耽擱半分。此刻,他幹著急沒有辦法。
想來想去,他隻好喊人了。張之林很快地跑了過來。
“我能不能給家裏打個電話?”周之平小心謹慎地問道。
“我老婆這幾天要住院,即將生產……我們在凰城沒有親戚,我們都是外地人。”他說得很婉轉,這幾日家裏有大事,現在,他必須打電話回去報個平安,接下來的數日,他必須回家。
“我們已經給正和藥業集團公司黨組打過招呼,想來你們公司也已通知了你老婆。”張之林沉聲說道。“作為一名黨員,按照兩規兩指的規定,問話期限最長是3個月,在這3個月裏,如果你拒不交待問題,你將一直呆在這裏,並且3個月過後,你依然繼續在這再呆3個月。”
“3個月?”周之平頭“嗡”的一聲一下大了。3個月,小家夥就已從玉兒的肚子裏鑽出來了,鑽出來的時候,我卻不在他們娘倆的身邊。我們本來在凰城就是相依為命,沒有太多的同事和朋友,現如今,在她最關鍵的時候卻還隻有她一個,這是什麼事呀?怎麼都趕在一塊了?周之平心裏在滴血。
“周經理,你好好地想想吧,想好了,可以隨時喊我。”張之林無視周之平大張嘴吃驚的表情,輕快地帶上門一溜小跑跑了出去,好象周之平著急,他卻一點也不著急似的。
從歡快而喜悅地等待玉兒待產,到一下子墜入失望的深淵。周之平渾身發冷。他反反複複地追問自己,到底說還是不說。若說了,一切全功盡棄,重新競標,若不說,心急如焚,備受煎熬。
從上午到傍晚,周之平頭大如鬥、頭痛欲裂。在這一方鬥室裏,他呼吸上不來氣。看見樓下不時有人來往,他就想,自己要是能出去在那水泥地上走兩步給多好呀,哪怕讓那呼呼作響的寒風,把全身凍僵、凍硬,也比這強上上百倍;站在窗戶口,憋悶得讓人有跳下去的衝動,可外麵嚴絲合縫的防盜網,連腦袋也伸不出去,更不用說身子了。環顧房間,即使想尋死,也沒有什麼好法子呀,牆壁全部是用壁紙裝飾過,軟軟的,洗手間是用大塊的磁磚掛壁過,亮亮的,這兒不是囚室,這兒卻比囚室還壓抑。
一個人呆在這個房間裏,猶如萬馬奔騰、鋪天蓋地撲麵而來,壓抑得讓人窒息,煎熬得讓靈魂出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