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上了眼睛,卻睡不著,車窗雖然全都關著,但在這寂靜的山穀中,細微淅淅流水的聲音,還是能清晰地傳到耳邊,空曠的山穀中,時不時,傳來的野獸的嗷叫聲,給這一切,更添了幾分不安。月亮出來了,半邊身子躲在雲朵了,害羞探著頭,好奇地往下看著,皮卡在月光下投射出來本該是憨厚的結實的影子,但這影子被這層層疊疊的群山包圍著,卻顯得如此單薄。調皮的雲兒不耐煩了,便把月亮拖進雲裏去說悄悄話,似乎在向閨蜜傾訴著日間與太陽調情的那火辣辣的故事,留下一片的漆黑。
偶爾,路上疾馳駛過一輛趕夜路的車,引擎的聲音,在這空曠的山穀裏的寂靜夜,聽起來顯得反倒有幾分親切了。當他聽到有車駕進休息站的時候,他甚至有一股起來打個招呼的衝動。但,一切都沒發生,他隻是靜靜地躺在車後座,閉上眼睛,豎起耳朵,聽著汽車匆匆進來和匆匆離去的聲音,除了解決三急,沒有人願意夜裏在這個地方多留一分鍾。
毯子的溫暖和腳下躺著上了膛的步槍給他帶來了些許安全感,李迎的思緒開始毫無目的地到處亂竄,小時的一些記憶也不自覺地跑到了出來,閉上的眼簾成了電影院裏麵的大屏幕,舊時的片段,一幕一幕地投影在眼前。
李迎,似乎回到了兒時大院的生活,和同伴們兒不厭其煩地玩打仗的遊戲,用的最多的武器是土塊,掃把,彈弓。大院孩子們互相打又或者團結起來和外麵本地人的孩子混戰,大院的孩子小時候,沒有不掛彩的。對於李迎來說,最有意思還是到附近的營房裏麵去,聽著響亮整齊的口號聲,看著戰士們拿著56半自動練習刺殺,或者去靶場撿子彈殼。每當逢年過節,還能看到部隊殺豬的情景,幾個炊事班的戰士,把豬撂倒,壓在地上,四個蹄子都結結實實的捆上,鋒利的殺豬刀,利索的捅進喉嚨,再拔出,鮮紅的豬血,如泉水般湧出來,流到事先放在下麵的盛有溫鹽水的大盆子裏,豬徒勞的四肢亂蹬,沒多久就不動彈了。接下來,吹氣刮毛,開膛破肚,一氣嗬成,每逢這個時候,在營房的食堂裏裏蹭上一碗鮮美的豬紅湯和香噴噴的紅燒肉,是孩時最美好的回憶之一。
但這一切,都已經好像已經很遙遠的事情了,有些細節也開始模糊,他嚐試回憶一起長大的那些玩伴們的樣子,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迷迷糊糊之中,李迎似乎難得地睡著了。朦朧中,自己在一片空地上奔跑,天上落下一個大火球,追逐著他,他跑到哪,火球跟到哪。他看到前麵有一棟房子,白色的牆壁,中間有一道門,於是,他拚命地往那道門跑去。當他衝到門的前麵,手剛夠著門把,火球就下來了,撞擊到地麵上,巨大的衝擊波把他整個人拋向空中,手裏還握著那個門把。那一刻,好像一切都停頓了,肢體上的,還有思想上的。也好,死了就死了吧,於是夢裏的他,閉上了眼睛,仿佛一片空白,但車裏的李迎,卻睜開了眼睛,原來隻是個夢。
看了看表,已是淩晨4點,估計是再也睡不著了,於是李迎下了車。是該下來活動一下,曲了一個晚上的腿,感覺麻麻的。
朦朧的月光下,李迎走向洗手間,忽然發現旁邊的小水潭邊上,一對發亮的大眼睛在盯著自己。李迎不禁倒吸了一口氣,感覺到皮膚上的雞皮疙瘩,猶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鎮定,鎮定,李迎控製著自己的呼吸,麵向眼睛的方向,慢慢地移到車門邊,拉開車門,伸手摸到了槍,迅速地把槍拽了出來,抵肩,瞄準,開保險,手指放在了扳機上。李迎心裏祈禱著,千萬不要是熊!這樣的光線下,槍的照門裏根本看不清準星,223的子彈,這麼近的距離,對付熊,如果打不中要害,躺下的恐怕是自己。
那對眼睛,開始動了起來,在月光下,李迎終於看清了那物的輪廓,以及頭上的那對大大的樹杈一樣的角,原來是一頭公鹿,虛驚一場。
那鹿掉了個頭,若無其事地鑽進了林子裏,一切又恢複了平靜。李迎拿著槍,周圍巡視了一遍,確認沒有了其他動物在附近,才心有餘悸的背著槍進了洗手間。
月亮又躲進了厚厚的雲層裏,天空開始泛白,這一夜,就這麼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