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說三道四的,她得學著點兒。第二次,兩個人看罷電影,雷向陽主動把她
帶到了一家西餐廳,這地方很符合田甜的心意。她說了一句很得體的話:
吃什麼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情調。隨後她一手拿刀,一手握叉,白皙小指略
呈蘭花狀,用了與繡花相等的時間將盤裏的黃瓜條切成若幹塊,再一塊
塊叉起來向嘴邊送,一張一弛,不疾不徐,這種做派和西餐廳的氣氛相得益
彰。她知道自己怡然自得的舉止配上那張雕琢得有些脫俗的臉,是會讓大多數男人
傾心的。田甜正打心眼裏得意,沒想到雷向陽居
然大煞風景地提到姐姐作品中關於自己小時候去偷鄰居黃瓜的事情。
田甜頓覺十分難堪,紅著臉連稱姐姐記錯了,自己從來沒有偷過鄰居的什麼東西。
雷向陽卻道,看你姐姐的小說,看到幾個小女孩在那樣惡劣的環境裏能健康長大,覺得特別
不容易。田甜鬆了一口氣,卻又有點懊喪。原來自己又錯了,敢情小時候偷點東西沒什麼大
不了。發現對方對自己的童年和姐姐筆下的故鄉抱有強烈興趣後,田甜自然而然
地談到了姐姐。一談到姐姐,她發現氣氛馬上變得融洽,他們的距離拉近了許多。雷向陽
用專注的眼神聽田甜談姐姐,田甜迷戀雷向陽專注的眼神,就更加起勁地談姐
姐,後來她發現自己沒詞了,就利用自己想象力豐富的天分編造關於姐
姐的故事,但她省略了一切難以啟齒的故事:被大隊幹部不停追逐的過程省
略了,寒風中的抖悚省略了,不斷出生的妹妹的淒楚也省略了。跑步得第一,野外生存
曆險這些都說到了,還說姐姐持家有方,關愛妹妹,真真假假,說
到動情處眼淚汪汪。不知不覺,兩人的談話沒有姐姐這個話題就冷場,田甜才驚覺自己犯了
錯,心中譴責自己大意,讓姐姐摻和進來了。
不過田甜還是有信心,因為對於他,自己真正的魅力還沒有施展:她會在得到婚姻承諾的那
天,奉獻自己,讓雷向陽感受處女的美妙,那樣她婚姻的根基就牢了。
田甜不想再增加勝出的風險了,在幸福獲取之前,不可輕舉妄動。她平靜地等
待雷向陽主動給她打電話,從認識到現在的兩個月裏,她的舉止總算和修補的處女膜
保持了一致。
有一段時間,她對調酒重新表現出莫大的興致。一天下午她特意跑到雷
向陽的酒吧,想就某種酒的調製跟他討教。雷向陽喊來一個調酒師跟她交流,
自己說聲見諒出去了。調酒師喋喋不休地討好她,心不在焉的田甜預感不
好,找個借口出了酒吧,直奔姐姐家。田甜一進門,就看到雷向陽坐在沙發
上,和康誌剛正聊得起勁。姐夫回來了?她故作驚喜地問,怎麼不到酒吧去喝一
杯?康誌剛說,今天不想出門,有點累。可是田甜已經走神了:是他邀請雷向陽
來的還是雷向陽來之後才遇到姐夫回家的?他肯定是來看姐姐的,她心酸又不忿地想。她
把眼睛轉向雷向陽,認為對方至少應該解釋一下,到她家來為什麼不告訴她
一聲,可是對方若無其事地問她,學好了沒有?眼睛都不揚一揚。她感
到的不隻是傷心,還有疼痛。她的心裏發出疼痛的聲音時,大家都沒
有看她,沒有人憐憫自己。
田甜對雷向陽積攢了一肚子耐心,快要撐破了。一連幾天她稱病沒去
花店,反正生意少得可憐。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拚命喝酒,然後蒙頭大睡,
睡完了起來上廁所,在廁所的鏡子前看見自己麵色蠟黃,嚇了一跳,又趕
緊起來調製麵膜,在對臉蛋的精心嗬護中,她內心的傷逐漸痊愈,反
思留下的惟一痕跡就是她砸爛在地上的幾隻酒杯。房門一開,她又裝得若無其
事,其實她不需要裝,因為姐姐隻顧寫作,根本沒有心思看她的臉色。
田甜感到苦惱的不是怎麼把一個男人拉到自己的床上,這看來根本不
是問題,她苦惱的是怎樣模仿一個一點兒也不喜歡的對象——姐姐。
雷向陽跟她談話時,多半用一種漫不經心的姿態和語言,看上去放鬆得
很徹底。田甜知道這不是好征兆。這個決定改變命運方向的姑娘用兒時的堅韌
來忍氣吞聲。她跑到姐姐的書房,試圖了解她的小說,可是她讀到了那麼多她不喜
歡的東西:對她的描寫、對她父親和小弟弟的描寫、對一切男人的描寫。在田甜看來這些描
寫毫無真實可言。但是田甜對此毫無辦法。她發現在雷向陽跟前,她不得不談姐姐,不得
不聽對於姐姐的誇獎。毫無疑問,姐姐受到雷向陽異常的尊敬。直到有一天,她煲好了
一鍋湯從廚房端出來時,才接受到雷向陽射過來的感激的目光,雖然隻是一
個目光,卻足以使田甜信心大增,落落寡歡的感覺立即消失。
思前想後的田甜在充溢著玫瑰花香的房間裏走來走
去,有點兒沉不住氣,有點兒不平衡。她把白雪住過的房間改頭換麵,使之明
顯多了一些溫馨和甜蜜,和這截然不同的是她內心的焦灼。她對著鏡子自言
自語。人為的矜持把她燒壞了。她幾次拿出小巧漂亮的摩托羅拉手機,想撥出
那個號碼,想躺在雷向陽的懷裏對他說,我不能再等了,咱們結婚吧。但
她到底忍住了。
事情意外地有了轉機。那天晚上在亞細亞電影院,她嬌羞地問雷向
陽:純潔的女孩是不是每個男人的夢想?誰都聽得出來,她想借表露對
純潔的看法有所暗示。出乎她的預料,雷向陽並沒有給她暗示的機會。他說:純潔的女人當
然是許多男人的夢想,但是純潔有時也意味著無知。再說純潔本身也不容易判別,有的
人表麵看上去不那麼純潔,骨子裏卻
不染纖塵,有的人正好相反,年齡不大,看上去也特別單純,其實內心有很多欲望!
雷向陽的一番話使田甜忘記了自己是造出來的處女,她對號入座,氣得說
不出話來。今天她那麼精心打扮,為的就是表現她的純潔之美:脖子上一條純白的絲
巾,
絲巾兩端在胸前結成一支漂亮的燕尾結,一襲同樣雪白的羊絨大衣罩在她窈窕的身上,使她
嬌美的身段更增添幾分無邪的氣質,有如一隻美麗的白天鵝剛從童話裏飛
來,腳上一雙名貴的乳白色高跟鞋,在燈下反射出冰
清玉潔的光澤。單從衣著看,“純潔”二字很適合她。
田甜品嚐了有生以來最為強烈的失望和屈辱,一本正經盯著電影畫麵的雷向陽卻渾然不
覺。他以為他足夠周到,不知道
她處處不滿。那天的電影大片足足放了兩個小時,這期間雷向陽全神貫
注,田甜則是牙齒咬著牙根,表麵上不露聲色,其實內心在抖,一個勁問自
己:為什麼?為什麼我竟是這樣賤,這樣下作,見到一個像點樣子的男人就恨不
得給人家當老婆?田甜的不滿舊的剛去,新的就來,越積越多,層層疊
疊。她明白自己被對方控製住了。他看似隨和可原則性很強,他感情豐富但
過於理智。當他對著姐姐時,性格中有非常主動的一麵,事事喜歡承
擔,可和她在一起時,他很拘謹,變得不解風情,木訥,甚至冷酷。但是現在
想放下實在心有不甘。他是一頁新的篇章,田甜明白,這種男人沒有踩到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