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兩個小時的牌,把房間裏搞得烏煙瘴氣的。大家打牌時喜歡抽煙,一支接一支。我盡管不是煙鬼,抽的卻不比他們少。一開始大家還把煙屁股往煙灰盅裏放,打到興起,就往地上扔。後來服務員來我房間打掃衛生,看到滿地的香煙頭,臉色很難看。她嘴裏沒說什麼,心裏一定恨不得把我吃掉。
下午的會由副關長老胡主持。人事科就去年的工作做總結,辦公室就今年的工作做計劃。最後老程做總結性發言。前後也就兩個小時。人事科做報告時,大家都在打盹,辦公室做報告時,大家差不多睡著了。大家都覺得,開會就像吃了安眠藥,想不睡都不成。我本來不想睡,可坐久了腰不舒服,就把頭靠到椅背上,這一靠就開始迷糊了,好像還睡了一小會兒。直到大家拍掌,我才醒來。然後輪到老程作報告。老程一講話,大家全醒了,因為涉及到人事變動。在座有好多人都挪了位子。有幾個機關的人下了業務現場,有幾個業務現場的人上了機關。還有幾個業務現場的人挪了位子。我的位子沒有動,因為動不了,就我一個副處級的領導幹部在唯一的一個副處級業務現場。我想要是能動,老程大概會把我也挪一下。他至少在後悔當初把我放下去了。我這樣一想就抬頭看了老程一眼,他正好在看我。遇上我的目光,老程把眼睛移開了。老程宣布完科級以上幹部的人事變動,底下就開始小聲嘀咕,都以為聲音不大,但大家一起說話,噪音就大了,老程的話聽不見了。老程隻好在上麵敲桌子,他不斷地敲,底下的聲音總是停不下來。後來老程就去上廁所,大家一看老程走了,反而不說話了。
一會兒老程回來,他清了清喉嚨,說:現在,由胡副關長宣布幹部人事變動的決定。聽完幹部人事變動,大家又開始嘀咕。因為幹部人事變動範圍不大,按規定,很多人該輪崗了。可事實上該輪的沒輪,不該輪的反而輪了。譬如南村碼頭,有七個幹部在南村碼頭幹了三年,按規定應該輪崗,但沒輪。到南村碼頭不到兩年的小張和小劉卻調到行政科了,一個管倉庫,一個賣飯票。
我有點呆了。我是黨委成員,人事變動這麼大的事,居然沒有人向我打招呼。按慣例,科級以上的人事變動應該由黨委討論決定。可我這個黨委成員事先一點信息也沒收到,事後也沒人向我通報。領導在宣布決定時,一例在前麵貫以“經過關長辦公會議研究決定:“,這樣就撇開了我這個黨委成員了,真是高明。本來我對這種事興趣不大,愛怎麼調就怎麼調吧,一哥說了算嘛。問題是別太為難我。把小張和小劉調走,這是誰的主張?簡直就是打我的耳光。我剛同意他們移交一批走私貨物,就讓他們夾著屁股滾蛋。叫我如何麵對我那幫兄弟?老賴接著宣布組長的任命。他媽的,把我的組長全撤了,換了幾個雜種上來。那幾個家夥是出了名的二五仔,一邊做海關,一邊搞貿易,早就跟走私佬攪在一條褲子裏了。更可惡的是,把我的兩個副手也換了。老姚調到西村當主任,老陸調到南村當副主任。老許也調走了。換了一個一哥的親信,叫萬方。這人去年才調離南村碼頭,不是俺胡漢山又回來了嗎?這是什麼事兒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拿我開涮。這個會我還開什麼開?見你娘的大頭鬼去!
我突然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對同誌們說:勞駕,讓條道。我手裏夾著皮包,一臉鄭重地向老胡走去。大家全靜下來,盯著我看,不知道我要幹什麼。老胡看我黑口黑麵的,走起路來一陣風,臉上的肌肉開始d攣,目光發直。我走到老胡麵前,把一張黑臉盡量靠近他的臉孔,我近距離地看見老胡的嘴唇開始抽搐了。然後我說:報告領導,我心裏燒得慌,要去一下醫院,向你請個假。我說完了就大踏步離開了會場。
路上我給若塵打電話。我說:臭娘們兒,敢情你什麼都知道了。若塵說:知道什麼?我說:你別裝傻,你老實告訴我,誰給你透的口風?若塵說:虧你做了多年的海關,也算是在道上混的人,連遊戲規則都不懂。那婆娘還說,你好好反省一下吧。接著我給郝傑打電話,問他在幹什麼。他顯然說話不方便,頓了一下,叫我等一等,我等了幾十秒鍾,剛想把電話掛了,郝傑說話了。他說:在跟你的幾個兄弟衝涼,你不是在開會嗎?怎麼樣呀,全變了?我說:怪了,你怎麼知道了?會還沒開完呢?郝傑說:不跟你說了,等把你那幾個兄弟送走,我來找你,陪你喝一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