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園看起來不大,但真要兜起圈來也不小,兜了半小時還沒兜完。郝傑把車開到半山腰,他要送一點東西上去。那兒是他的一個據點,有一戶人家在上麵守著。半坡上有一個藍球場那麼大的平地,一看就是人工鏟出來的。車還沒上去,就響起了一片狗吠聲。我看若塵一點也不驚慌,料想她已經來過。果然她一下車就拎著塑料袋走到路邊的一個水池前,撲通一下把魚倒進了水池。然後對屋子裏喊:明叔,給你送魚來了。裏麵走出一個黑臉漢子,大概五十來歲,對著若塵點頭哈腰地說:郝姑娘,謝謝你。我說:你謝她幹什麼?這魚是我的。老漢說:我知道不是她的,可每次都是她拿來的,我當然要謝她。我說:你指望有下次呀,我們以後都不釣魚了,看她往這裏拿什麼?若塵對著一條小狗刮著自己的臉說:小氣鬼。那狗突然對她狂叫起來,把她嚇了一跳。她說:你凶什麼?待會兒不給你東西吃。????郝傑從車上搬了幾包東西下來,是新鮮的狗糧。原來他每次上來都要跟狗帶點吃的,跟狗們套交情。他在我那幫兄弟中也很吃得開,估計就是用的這一招。一隻大鐵籠子裏裝了隻德國大狼犬,全身油黑,對著誰都狂吠。據若塵說,別人喂的東西它都不吃,就吃明叔的。郝傑每次來都去討好它,它一點也不把這個真正的主人當回事,氣得郝傑罵它是養不熟的狗。若塵說我們單位也有幾隻養不熟的狗,專跟郝傑作對。其中包括我。現在我差不多養熟了,至少像這隻黑家夥,就算不聽話,也是裝在郝傑的鐵籠子裏。我說:你敢拐著彎來罵我,我非把你的小脖子掐斷不可。若塵說:別鬧,那邊還有你幾個兄弟,過去看看吧。我還以為有幾個同事已經先一步到了,正在吃驚。若塵已經把我領到一個竹棚前。那裏有三窩小狗。原來若塵又在拐著彎罵我。有一窩是黑毛,其中卻有一隻白毛,而且是純白。這一窩狗出生才十幾天。另外兩窩就大一些,郝傑說其中有幾隻已經送了人。若塵說:立誠,你看這窩狗是不是同母異父?怎麼一母同生就有一隻不一樣呢?我說:這還用說?一定是婚外戀,而且可能是異國婚外戀,說不定就是那邊的大黑造的孽。若塵說:別說了,你真惡心。我說:這話頭可是你提起來的。若塵說:不說了,我去看看雞捉好沒有。????正說著,明叔提了個竹籠過來了,裏麵裝了五六隻雞。那雞一看就知道是放養的。一個個長得精瘦精瘦的。郝傑說:這雞你有好幾年沒吃過吧?這可是正宗的野山雞。可惜你沒成家,不然讓你帶幾隻回去。我說:不用,今天夠有口福的了。????明叔把雞放進後尾箱。我們在一片狗吠聲裏下了山。小車在山路上七彎八拐,然後順著湖邊開了一段,最後進入了一條寬闊的大馬路,路兩邊還是山。我不知道這兄妹倆要把我拉到哪裏去,反正這一天的行程全由姓郝的安排。這時我的電話響了,是三言打來的,他告訴我晚上有重要活動,叫我無論如何一定要參加。這丫挺的有什麼好事?一定是叫我找人買單。我說:你丫知道我在哪兒?三言說:能在哪兒?華盛頓?我說:差不多,舊金山。三言說:蒙誰呢?這時郝傑把車停在路邊,我說:停車幹嗎?郝傑說:等你打電話呀,過去就沒信號了。我趕緊對三言說:不行了,電話沒信號,咱們再聊。往前走,果然沒信號。我問郝傑去哪兒?郝傑說,回村裏看看。他住得夠偏的。????很快到了郝傑住的村莊。村子很大,像一個小鎮。在路邊郝傑就指點一棟樓房給看,說那是他家祖屋。這棟房子在眾多的小樓房裏就像鶴立雞群,顯得格外突出。一看就知道是做給人看的,不是給人住的。村子的其他樓房幾乎全是一模一式的,小而精,實用。隻在村南麵有一棟新樓房,高出別的房子一大截,跟郝傑的房子遙相呼應。郝傑說,這是一個台灣佬建的,當年抓壯丁去了台灣,如今葉落歸根,把老伴孩子丟在那邊,自己一個人回來了,找了個小姑娘跟他住。這都是顯擺,給錢燒的。郝傑的房子共有五層,上麵三層是睡房,下麵兩層是客廳和娛樂室。外麵還有一個大院子,院子裏還有一個小園林。可惜的是沒人打理,水池裏裝的是臭水,落葉遍地。郝傑說:平時沒人回來,隔幾天有個夥計過來打掃一下。家裏人都搬到城裏住了。我說:那還建這棟樓幹什麼?郝傑說:這你就不懂了,若塵上次回來也是這樣問我。別以為我隻是講排場,這是祖屋,是發家的地方,走到哪兒都不能忘。你說靈不靈吧?我這祖屋一建,生意順多了。我心裏說:哪兒是順多了,簡直是暴發。好在你是若塵的本家,否則非把你的生意咂個稀巴爛。????我原來還以為就在郝傑的祖屋裏吃飯,誰知剛坐熱屁股,他就說去別的地方吃飯。他一到村裏就讓人把雞拿去餐館,叫人了,晚飯開雞宴。吃飯的地方叫齊齊樂茶餐館,占地麵積不大,看起來卻很排場,雕梁畫棟,在村野之地顯得很霸氣。原來這也是郝傑的產業。他說是方便鄉裏鄉親喝個早茶夜茶,賺不到什麼錢。我看人來人去如潮湧,不會賺不到錢。就像他整天對我們訴苦說生意難做一樣,明眼人不難看出,別人的生意可能確實難做,他的生意不難做。????茶樓的牌匾是地方一位知名畫家題的,這人的畫畫得大紅大綠,顏色好像要從畫上滴出來,卻深得本地人喜歡,畫價不斷攀升,已經漲到二千塊一尺了。他的字也似乎要跟畫比拚內力,一個個誇張得像侯寶林說相聲時的臉。進門是個大廳,樓麵很高,離地大約有十幾米,四壁全是此知名畫家的字畫。小到鬥方,大到八尺的大畫,全是花鳥蟲魚,粗看還以為進了畫家的展廳。????郝傑帶著我和若塵在周圍看了一遍,走廊和房間也掛滿了字畫,原來這些畫不隻是裝飾,也賣錢。這裏也是畫家的一個據點,外麵的人來參觀,慕名來求畫,畫家就把他們帶來這裏。郝傑說:餐飲是虧本的,靠賣畫賺點錢。這就是說,垃圾佬開始向文化陣地滲透,他跟畫家互相提攜,一起發財。畫家靠他賺點小錢,他靠畫家賺點大錢,還掙了麵子。這就是垃圾佬過人的地方。郝傑說:畫家等會兒也過來,我叫他送幅畫給你。我說:別給人家添堵。郝傑說:不怕,我跟他是兄弟。若塵這時叫了起來:好呀,上次找你要畫,你說千難萬難,今天人家沒開口,你卻要送畫,你倒是會做人情,整個一個胳膊肘往外拐。郝傑說:你幾時找我要過畫?我怎麼不記得?若塵說,你還裝傻?回頭我自己找豪哥要。她說的豪哥就是那位名畫家。郝傑說:立誠也不是外人,你不是跟他這個……那個……嗎?若塵說,什麼?郝傑說:你別害羞,有什麼心思就說出來,哥給你做主。若塵說:呸!????我突然覺得這兄妹倆像在演雙簧。心裏給自己提了個醒兒,別進了他們的套子。若塵這天大別於平時,雖然還在跟我鬥嘴,骨子裏卻很騷情,就像發了春的母狗。這丫頭平時靈牙利齒的,腦子轉得特快,一不小心就中了她的詭計,今天她卻沒有設計害我,倒像我的一個小跟班。溫柔得讓我不敢相信。????吃飯在中廳,那是個陶藝陳列室。擺的全是豪哥和他兒子的作品。一看標價,嚇了我一跳。我的天,便宜的幾百,貴的上千。這叫咱們老百姓如何買得起。不是成心給郝傑這類人附庸風雅的嗎?狗屁畫家的畫我不喜歡,他的陶藝倒是讓我耳目一新。那造型和設計,還有工藝都很有創意。可要讓我花半個月的工資去買這種東西,掛在我的房間裏增加格調,我真不願意幹。????郝傑讓人在空地上擺了圍台。然後叫我跟若塵坐上去。服務員已經先泡了壺靚茶,上了幾個小吃。我們就著小吃喝茶,等著畫家的大駕光臨。郝傑說,他常在這裏接待好朋友,每次畫家都來捧場。在這種鄉下地方有個畫家簡直是大家的福氣,多少人在沾他的光呀。我就沾了他的光,坐在他創造的藝術世界旁邊好吃好喝好玩,末了還要打包——畫家後來給我寫了幅字,還送我一幅大畫,畫的是蘇東坡紅梅詩詩意圖。????跟著畫家來的有幾個地方政要,一個書記、一個鎮長、兩個分局的局長,後來才知道都是郝傑的三叔六公之類,原來地方政權全給他的家族把持著,難怪可以黑白通吃。郝傑是從小就劣跡斑斑,剛成年就坐了大半年牢,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