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陸跟我在一起時常常對我講做人的道理。在他看來,這做官也是做人。同樣是往上爬,有人就爬得輕鬆,有人就爬得沉重。他是屬於爬得沉重的那一類型。老陸說:我這官做得不容易呀,我可是熬了十幾年才熬到一個副科長。給領導倒尿罐、捶背、搓背、修腳指,什麼惡心事沒幹過?領導夫人病了,我老婆還得去陪床。她們還是同學呢,這同樣是嫁人,嫁得好不好還真有關係呢。相比起來,我這官就做得太輕鬆了,我盡管也熬了好幾年,但總算趕上了人事製度改革,有個競爭上崗。我一競就競了個副科長。搞得領導想給我個倒尿罐的機會都沒有。
老陸說,我老了,就在正科上熬吧,再熬幾年,熬個處級非領導職務就準備退了。你還年青,不要以為領導不讓倒尿罐就萬事大吉了,現在不興倒尿罐,但總興個別的什麼吧。譬如說吃個飯,喝個酒,溝個女什麼的。你別整天一副遊手好閑的樣子。我說,老陸,要是你做我的領導就好了,一天陪你下幾盤棋,這官就越做越大了。
老陸說,領導也有愛好的嘛,吃個飯,喝個酒,溝個女,打個球。老陸還說:你不要整天在女人堆裏滾,那些女人老來找你,妖裏妖氣的,別說領導,連我都看不過眼。這句話讓我大吃一驚,我什麼時候在女人堆裏滾了?什麼妖裏妖氣的女人老來找我了?不就是個若塵嗎?她是老來找我,穿得妖裏妖氣的,一天換三四趟衣服,我們不能隻認衣服不認人哪。老陸已經喝得七葷八素的,他說,你還想蒙我,我的眼睛雪亮雪亮的,別說那麼大一個女人,就是她臉上有幾顆麻子我都看出來了。若塵臉上還有麻子嗎?我怎麼沒看出來?
那天晚上我給若塵打電話,問她臉上有沒有麻子。若塵說:討厭哪你。我說,有沒有嗎?若塵說,有沒有你自己來看。她的意思太明白了,想讓我去看她。什麼麻子不麻子的,我才懶得管呢。我隻是想拿她開開心。但要不要去看她我還得想一想。
我剛跟老陸喝了酒,他喝得醉醺醺的,我把他扛到了六樓,出了一身虛汗。他老婆一看我把酒鬼給扛了回來,不僅不感謝我,還對我做臉色。我剛把衣服換了,還衝了個澡,現在卻要下樓,這是我第一個不願意的。我出了一身汗,把酒卸出來不少,但我感覺還是有五分醉意,再上樓下樓的折騰一下,可能就是八分醉意了。大家都說酒能亂性,若塵又是整天穿得好像看不見衣服似的,在大街上我還能控製自己,在她的閨房裏,我不知道還能不能把持得住,如果她有情我有意,那麼萬事好商量,萬一落花有情流水無意,豈不是出了個大洋相?這是我第二個不願意的地方。可若塵在電話裏說:你到底過不過來嗎?我要是不過去,她大概有一個月不會理我了。後來我看了看鍾,已經是深夜十二點了,這麼晚叫我過去是什麼意思?我說:這麼晚了你還叫我過來,安的是什麼狼子野心?若塵一聽就把電話掛了。她的意思是費事睬我。
那天晚上我很興奮,無法入睡。大概是喝多了酒的緣故。到三點鍾時我還是兩眼盯著天花板,腦子裏麵一片空白。我什麼也不能想,就能想若塵。我心裏想,這麼晚了,她大概睡得很香吧,不如把她吵醒。在電話裏陪我聊聊天也好嘛。若塵可能睡得迷迷糊糊的,電話一響,她就醒了,眼睛沒睜開就把聽筒抓了起來。發出一個粘粘糊糊似有似無的聲音:喂。我說:我想了一個晚上,就是想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掛我的電話?她居然很溫柔,輕聲說:你還沒睡呀?我知道她已經把眼睛睜開了,看見周圍黑乎乎的,萬籟俱寂。明白我在騷擾她的美夢。我說:不是沒睡,是睡不著。她說:別胡思亂想,睡吧。說著把電話掛了。
我聽了她的話,不胡思亂想,把雙手擱在額頭上,閉上雙眼,努力讓頭腦變成空白。但我沒法讓我不想若塵,她老是穿一些蟬翼一樣的衣服招搖過市,街上的人都像我一樣愛看她。我還不知道她有多少個像我這樣的朋友。她總是在我想要忘記她的時候搞點什麼事,讓我又對她記憶深刻起來。我把眼睛斜了一下,看到已經五點了,心想若塵大概又睡熟了,不如再把她吵醒。若塵拿起電話說:你還沒睡著呀?有什麼解不開的心結?